雞鳴天曉，碧空如洗。

永寧門準時開啟，這是約定期限的最后一日。

崔掩舟快馬加鞭趕到大理寺，向裴談稟告了他發現的線索。

“也就是說，李尚宮今晚三更會在漢城湖交易？”裴談確認道。

“千真萬確，不會錯的，和太子交易的是胡人。”崔掩舟回答。

裴談摸著下巴，沉默良久，隨后，向崔道恒問道：“安樂公主已經答應對付太子？”

“是的。”崔道恒回答。

“守一，你覺得今晚兇手會現身嗎？”裴談繼續追問。

崔道恒把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兇手自從殺了春婆以后，就沒有現身，甚至齊放和魏解模仿他作案，他也沉住了氣，那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兇手很聰明，知道不暴露自己。”

“第二，兇手在等待時機，讓太子放松警惕，等待他和胡人交易的時機，也就是今晚！”

崔掩舟搶答道：“恐怕這個兇手兩者皆有，他不但很聰明，還冷眼旁觀，給太子設下陷阱，誘使他繼續交易。”

崔道恒說道：“沒錯，所以我們得提前埋伏，抓到兇手，同時，要救下被太子誘拐的孩童。”

裴談嘆了一口氣，“你們決定了？如果這樣做，定會得罪太子。”

“我不怕！”崔道恒和崔掩舟同時叉手行禮，異口同聲的說道。

裴談贊賞的點點頭。

......

漢長安舊址，廢棄已久。

漢城湖上總是籠罩著濃霧，偌大的湖面宣誓著漢朝曾經的榮光。

大理寺的眾人準備就緒，乘坐小船，埋伏在湖面一角。

三更鼓已過。

皎月掛在樹梢，黑云壓城。

月黑風高殺人夜，說的就是今晚。

眾人打起精神，注視著碼頭的動靜。

不一會兒，馬蹄聲由遠及近。

為首的仍然是一襲紅衣的李尚宮，看來紅衣就是他們接頭的信號。

與昨夜不同，此次她后面跟著一個車隊。

仔細豎耳聆聽，車隊上隱隱傳來孩童的抽泣聲。

跟在車隊周圍的是一群穿著鎧甲的士兵。

“羽林軍！”崔掩舟皺起眉頭，輕聲說道：“如此重兵把守，兇手會現身嗎？”

崔道恒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答案，如今只能賭一把了。

李尚宮緩緩走下馬車，來到碼頭中央，搖晃手中的燈籠。

燈籠內紅色的燭光映襯她的紅衣，顯得格外詭異。

接到訊號，遠處一艘大船破霧而來，就是崔掩舟昨夜見到的胡人的船只。

那個辮發紋身的胡人依舊站立在船頭，用低沉的聲音問道：“看看貨。”

李尚宮向后揮了揮手，士兵打開了馬車，映入眼簾的是一群七八歲的孩童，在那里抱著哭泣，更有未滿月的嬰兒在婦人懷中，懵懂不知。

“今日的貨應該夠了。”李尚宮笑道。

胡人點點頭，“不錯，告訴殿下，大汗很滿意。”

“那殿下和大汗的約定。”

“決不食言。”

兩人宛如簽下什么契約一般，心照不宣。

見事情辦成，李尚宮松了一口氣，隨口問道：“我不知，你們要這些漢人孩童作甚？”

胡人哈哈大笑起來，“只許你們漢人奴役我們胡人，不準我們胡人奴役你們漢人？”

“我們突騎施人口稀少，最強壯的男子都是珍貴的戰士。”

“這些孩童我們帶回草原，悉心培養，鍛煉，強壯者可以成為馬前卒，弱小者就成為奴仆，幫我們牧馬采礦。”

胡人一邊驅趕孩童上船，一邊侃侃而談。

原來和太子做交易的是突騎施！

突騎施是西突厥的別種，突厥分崩離析后，他們寄住在伊犁河流域。

本來因為人口稀少，并不強大，可自從大汗烏質勒上位以來，他們的部族迅速壯大，成為了大唐邊境的威脅。

正在這時，崔道恒聞到了一股暗香，深入鼻腔，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聞過。

“快看，那邊！”崔掩舟眼尖，指著遠處，輕聲呼喊道。

只見一艘快艇迅速向碼頭駛去，李尚宮和胡人都未察覺。

它破浪而行，速度十分之快。

崔道恒也終于想到了香味的出處，是教坊！

眾人看向快艇，王大娘正掄起胳膊，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劃槳而來。

是她們！

崔道恒和崔掩舟對視一眼，原來長安紅衣女子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就一直在他們眼前！

“哐”的一聲，快艇撞向突騎施的大船。

崔掩舟正要行動，只見王大娘擼起袖子，奮力的舉起快艇上的百尺竿。

在水下的桿頭瞬間抬起，舞娘屹立在桿頭，紋絲不動，隨著百尺竿的升高，她拔出匕首。

她此刻全身被湖水淋濕，清涼的薄衫緊貼身體，縱使蒙著臉，也掩蓋不住她的絕世面容。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來不及反應，包括李尚宮和突騎施。

王大娘再次掄起大臂，百尺竿飛速朝碼頭的方向靠近。

而舞娘已經把匕首對準了呆立在原地的李尚宮。

守衛馬車的羽林衛怎么也預想不到敵人會以這種方式襲擊，他們一時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反擊。

一聲慘叫劃破長空，李尚宮應聲倒下，舞娘的匕首刺入她的胸口。

這是給予誘口的懲罰。

崔掩舟率領大理寺的人沖了出去，“大理寺辦案！”

突騎施一看不妙，立馬命令船只調轉方向，消失在湖面上。

崔掩舟一馬當先，跳上碼頭，意圖抓住百尺竿上的舞娘。

誰知她輕盈的一個轉身，躲過了崔掩舟的攻擊。

舞娘莞爾一笑，輕輕挪步，便順著百尺竿返回快艇之上。

“別跑！”崔掩舟也跳上百尺竿，意圖學著舞娘的樣子，追上她。

只見王大娘狡黠一笑，轉動竿身，崔掩舟腳下不穩，掉入了湖中。

而后趕來的崔道恒鞭長莫及，只能看著兩人揚長而去。

崔道恒命令大理寺的官差救下被拐的孩童。

崔掩舟渾身濕透的爬了上來。

兩人看著地上已經涼透的李尚宮，搖搖頭。

好消息是找到了兇手。

壞消息是沒有抓住。

這下該怎么向皇帝交代？

況且，截下了被拐的孩童，就意味著和太子交惡，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

【作者注：1、突騎施：“西突厥別部也。......烏質勒能撫下，有威信，諸胡順附，帳落浸盛，乃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葉西北。”——《新唐書》卷二百一十五.列傳第一百四十.突厥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