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聞言臉色一沉，但也未說什么，只是擺擺手讓霍云出去。

“將軍。”

“我乃主將，驍騎將軍只需整頓本部騎兵便好。”

霍云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一旁的副將見霍云如此倨傲，不解的問道：“驍騎將軍驕橫跋扈忘恩負義。將軍如此縱容此人。長此以往，何以治軍？”

趙充國似笑非笑，“你何以覺得他驕橫跋扈，又何以覺得他忘恩負義？”

副將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于主將不敬，豈非跋扈；行軍專帶庖廚，不與士卒同甘共苦，豈非驕橫。庖廚乃陛下所賜，膳食盡心盡力與列候同。驍騎將軍不知感恩動輒辱罵，豈非忘恩負義。”

趙充國長嘆一口氣，“驍騎將軍……罷了，你也下去吧。”

面對副將的不解，趙充國話到嘴邊又放棄了解釋打算。

在他看來，霍云也是身不由己。天子御賜庖廚，是厚恩，同時也是催促。

三個庖廚，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為霍云備膳，所用還是列候的標準。

初始霍云會覺得榮幸，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畢竟霍云身份非凡，只要此戰建功，封侯亦不是難事。

可時間一長又寸功未立，霍云難免會急躁。

此時的庖廚在霍云眼中已經不是恩賜，而是一種另類的羞辱。

寸功未立的他，配吃嗎？

要想吃的心安理得，除非霍云是毫無進取之心且不知羞恥的小人，又或者他看透名利，不計個人榮辱。

可話又說回來，若是霍云是上述兩者其中之一，他又豈會來邊疆受罪。

三位庖廚，一日三餐，便是三道催促立功的詔書。甚至比詔書還狠。

畢竟詔書可以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拖延，但庖廚你怎么辦，總不能不吃飯吧。

說無功不受祿，那你早干嘛去了。吃到一半說不吃了，豈不是說沒有建功之心，立功之能？

趙充國捫心自問，如果他在霍云的年紀面對霍云的困境或許也會沉不住氣。這也是他一再容忍霍云的原因之一。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趙充國懷疑天子賜庖廚或許不是恩寵，而是故意逼迫霍云。

急功近利必然心亂，心亂則將令不明，將令不明則軍破身死。

“再派斥候，往東北方向打探。”趙充國回想之前與常惠商議的進軍路線下達軍令，同時在心里暗暗祈禱，早些找到匈奴，要是再拖下去霍云恐怕會發瘋。

至于像霍云點破天子的用心，趙充國還不至于蠢到這地步。

雖然霍光對他有知遇之恩，但是畢竟是漢將，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存霍云。

再者說，這只是他的猜測，即便他告訴霍云，霍云未必信，只會當做他的敷衍之詞。況且若真是按他所想，說出來就等于得罪天子，站隊霍家，到時候只能跟著霍家一條路走到黑。

雖然霍光權傾朝野對他有知遇之恩，但趙充國依舊不看好霍光。

畢竟此乃漢室天下。

“大將軍啊……”

中軍帳中響起一聲嘆息。

另一邊霍云回到帳中。此時的大帳已恢復原狀，桌案上的羊肉還冒著熱氣。

上好的羊肉在霍云嘴里味同嚼蠟，突然心念一動。

“羽林監，期門丞何在？”

不一會，羽林監任勝，期門丞王印來到，跟在兩人身后的還有不請自來的趙卯。

“將軍！”三人抱拳道。

霍云點點頭，“聽聞此地黃羊味美，爾等陪本將狩獵一番如何。”

任勝面露難色，“將軍，大軍行進，擅自離營乃是重罪。”

王印也在一旁附和道，“草原地勢多變，我等貿然行動，萬一趙將軍怪罪……”

“不必說了。”霍云佯裝不悅的板著臉打斷王印的話，“不過是出去狩獵，此等小事也要啰嗦？”

“爾等要是無膽，我孤身前往便是。”

霍云言罷也不待兩人回話，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那匹神駿的烏騅馬便如離弦之箭般沖出營門，將任勝、王印的勸阻遠遠甩在身后。

兩人無奈，只得招呼霍云的數十名精銳親兵，連同趙卯帶來的幾個家兵，呼啦啦一片追了上去。馬蹄踏碎草原的寧靜，卷起陣陣煙塵。

一行人策馬奔出十余里，深入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帶。秋日的草原草色已略顯枯黃，視野開闊。果然，沒費多少功夫，前方斥候便回報發現了一小群黃羊，約莫二三十頭，正在一處向陽的緩坡上悠閑地啃食草根。

“好！”霍云眼中精光一閃，壓抑的興奮在臉上掠過。他勒住馬韁，壓低聲音，“任勝，王印，你二人各帶十人，從左右兩翼包抄過去，務必堵住它們逃往深谷的去路。趙卯，你帶剩下的人隨我居中驅趕。聽我號令，一齊放箭，務必全殲此群！”

命令下達，眾人依計行事，訓練有素的羽林郎和期門衛士們如同無聲的陰影，熟練地散開，迂回。

霍云緊盯著那群渾然不覺的黃羊，手指緩緩扣緊了弓弦，臂膀肌肉賁張，“放箭！”

“將軍，此時射箭太早。”趙卯出言提醒，然話音未落只聽得

“嗖——！”

霍云的箭矢帶著破空之聲，疾射而出，正中公羊面前草地。

“咩——！”領頭公羊發出一聲急促的警報，整個羊群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瞬間炸開！

此時包圍圈尚未徹底合攏，如同數十道金黃色的閃電，竟迎著左側包抄的任勝與王印的結合瘋狂地沖了過去！

任勝等人措手不及，倉促間射出的箭矢大多落空。黃羊群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在箭雨中左沖右突，眨眼間便沖出了包圍圈，向著更深更遠的丘陵深處亡命奔逃，只留下一片揚起的塵土和幾支孤零零插在地上的箭羽。

“廢物！一群廢物！”霍云猛地暴吼出聲，猛地將手中那張價值不菲的硬弓狠狠摜在地上，“連幾只畜生都攔不住！要你們何用？”

霍云目光如刀，掃過任勝、王印以及那些垂頭喪氣的親兵，每一個接觸到這目光的人都感到脊背發涼。

趙卯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張了張嘴想勸，卻被霍云那擇人而噬的戾氣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良久，霍云從牙縫里擠出冰冷刺骨的一句：“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