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永無止境的下墜。

小滿的意識在劇痛中浮沉。胸口仿佛插著燒紅的鐵釬，每次呼吸都帶出腥甜的血沫。崖壁在眼前飛速掠過，恍惚間他看見顧云在崖邊伸出的手，那么近，又那么遠。

“師...兄...“

鮮血模糊了視線。就在即將墜入深淵的前一刻，掌心青葉紋路突然暴發出耀眼光芒。靈種感應到宿主生命危急，自動釋放全部力量形成青色光繭，將小滿層層包裹。

“噗通！“

刺骨的寒潭水淹沒頭頂。光繭緩沖了大部分沖擊力，但小滿仍被震得五臟移位。他掙扎著想要上浮，卻被暗流卷入潭底漩渦。意識即將消散時，隱約看見水底有青色光點排列成路標般的圖案...

...

不知過了多久，小滿在劇烈的咳嗽中醒來。身下是濕潤的青苔，四周幽藍微光來自墻壁上蜿蜒的熒光藤蔓。他試圖坐起，卻因胸口劇痛跌回去，這才發現身上蓋著某種柔軟如綢緞的巨型葉片。

“靈種宿主果然命硬。“清冷女聲在黑暗中響起。

小滿艱難轉頭，看見個由熒光藤蔓編織成的女子輪廓。她飄浮在空中，面容模糊卻給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青蘿，木靈族守護靈。“女子指尖輕點，一縷青光流入小滿胸口，緩解了些許疼痛，“你母親臨終前將靈種托付給我保管。“

小滿瞪大眼睛，母親模糊的面容突然清晰起來——不是養大他的農婦娘親，而是秘境中見過的綠衣女子。

“這里是...“

“木靈族最后的圣地。“青蘿揮手，熒光藤蔓向兩側分開，露出個半圓形石室。墻壁上滿是壁畫，記載著參天古木與綠袍人祭祀的場景。正中央有座青玉祭壇，上面懸浮著枚與小滿掌心靈種同源的種子，只是要大上數倍。

小滿突然劇烈咳嗽，嘔出大口青金色血液。靈種強行催發的反噬開始發作，經脈如萬蟻啃噬。

“靈種離體，你活不過三日。“青蘿聲音平靜，“徹底融合，則有一線生機。“

“會...怎樣？“

“忘記前塵，重獲新生。“青蘿指向祭壇，“這是木靈族傳承儀式。你母親曾是最后一任圣女，她犧牲自己保全靈種，就是為了今日。“

小滿想起顧云教他寫字時溫暖的手掌，想起明月師姐偷偷塞給他的蜜餞，想起清虛師兄醉酒后滑稽的歌舞...淚水模糊了視線。

“如果...不融合呢？“

青蘿沉默片刻：“外面那個劍修，正在懸崖邊發瘋似的找你。“她揮手凝出光幕，顯示顧云滿手是血地在峭壁上攀爬的畫面，“你覺得他能接受找到一具尸體？“

小滿閉上眼，淚水滑落。恍惚間，他聽見顧云在耳邊說：“有我在。“

“我...愿意。“

青蘿點頭，祭壇上的巨型靈種緩緩飄來。當兩枚靈種相觸的瞬間，整個石室被青光淹沒。小滿感到有什么東西在體內生根發芽，痛苦卻溫暖。記憶如退潮般遠去，最后清晰的畫面是顧云霜白的鬢角，和那雙總是含著嚴厲卻溫柔的眼睛...

青州城外的斷崖邊，顧云已經不吃不喝搜尋了七天七夜。龍吟劍插在身旁巖石中，劍身光芒黯淡，再不復往日神采。青冥劍更是出現了細密裂紋，仿佛隨時會碎裂。

“顧師兄！“清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和明月帶著玄天宗尋人的法器趕來，看到顧云的樣子都倒吸冷氣——昔日俊朗的劍修如今形銷骨立，眼中布滿血絲，十指血肉模糊。

明月默默遞上藥囊，被顧云推開。他彎腰從石縫中摳出個物件——是那尊小滿從不離身的木雕小馬，馬腹“愿小滿平安喜樂“的字跡已經模糊。

“他還活著。“顧云突然說，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靈種未滅。“

清虛正要說話，遠處突然傳來轟隆巨響。眾人回頭，只見血楓閣所在的棲霞峰方向升起血色光柱，隱約有慘叫傳來。

“劍氣反噬...“明月瞳孔驟縮，“你把龍吟劍的劍靈分了一絲在那孩子身上？“

顧云沒有回答。他輕撫木雕小馬上的劍痕——那是他為小滿擋下暗器時留下的。突然，他指尖觸到馬腹細微的凹凸。掰開一看，里面竟藏著片青翠欲滴的樹葉，葉脈構成個小小的“云“字。

“青靈信標。“明月認出來，“只有木靈血脈能制作。“

顧云將樹葉貼近眉心，隱約感應到微弱的回應。他猛然起身，龍吟劍感應到主人決心，重新煥發出光芒。

“我去尋他。“顧云收起木馬，霜白鬢角在風中飛揚，“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罷。“

明月欲言又止，最終取出一枚冰晶：“若找到他...這能暫時穩固靈種。“

清虛掏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器：“這個尋人羅盤，還有這個...“

“不必。“顧云搖頭，指向自己心口，“劍心所指，即是歸處。“

山風呼嘯，卷起崖邊殘花。顧云最后望了一眼深淵，轉身踏上尋找之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幽深的地底遺跡中，一個全身纏繞青藤的少年正從祭壇上蘇醒，睜開的雙眼里有枝葉的脈絡一閃而過。

少年迷茫地環顧四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里掛著半截劍穗，依稀能辨認出“玄天“二字。

熒光藤蔓編織的繭緩緩打開，小滿睜開雙眼。石室墻壁上的古老壁畫泛著微光，描繪著參天古樹與跪拜的綠袍人。他試圖坐起，卻發現手臂上纏繞著細密的青藤，與皮膚血肉相連。

“醒了？“守護靈青蘿飄浮在半空，藤蔓構成的面容看不出表情，“融合很成功。“

小滿低頭看向掌心，原本的三片青葉紋路已變成五片，組成完整的梅花狀。他下意識摸向腰間，觸到半截褪色的劍穗，上面“玄天“二字已經模糊。

“這是...“

“無關緊要的東西。“青蘿揮手，劍穗從少年指間飛走，懸浮到石室角落，“你現在的任務是修煉《太乙長生訣》第七層。“

小滿皺眉，總覺得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夢中常出現的霜白鬢角男子是誰？為何每次想起都胸口發悶？但當他看向中央祭壇上那株枯萎的圣樹幼苗時，一種使命感立刻壓過了所有疑慮。

“我是木靈族最后的血脈。“少年喃喃自語，像在復述聽了千百遍的話，“必須復活圣樹。“

青蘿滿意地點頭，指尖點在小滿眉心。大量信息涌入腦海——木靈族歷史、功法要訣、血楓閣滅族之仇...唯獨沒有那個總在夢中出現的身影。

“開始吧。“守護靈指向圣樹幼苗，“今日試著為它注入生機。“

小滿盤坐在祭壇前，掌心五葉青紋亮起。柔和的青光流淌到枯萎的樹干上，使其稍稍挺直了些。但片刻后，幼苗突然劇烈顫抖，將青光反彈回來。小滿被震得后退數步，喉頭涌上腥甜。

“還是不行。“青蘿嘆息，“你需要更多力量。“

少年擦去嘴角淡青色的血漬，目光堅定：“我會更努力。“

石室頂部的熒光苔蘚漸漸暗淡，標志著外界已到黑夜。小滿在藤蔓編織的吊床上輾轉難眠，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空蕩蕩的腰間——那里本該有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