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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潑皮

德化街的“鴻運賭坊”門縫里漏出最后一絲煤油燈光,刀疤臉搓著凍僵的手鉆出來,眼角糊著一層厚厚的眼屎。

豁牙阿三和鐵頭縮著脖子跟在后面,破夾襖的領口用草繩胡亂扎著,風一吹就漏出里頭發黑的棉絮——昨夜賭紅了眼,他們把羊皮襖押在骰子桌上,這會兒寒氣正順著衣襟往肚皮上貼。

“日他娘,孫寡婦家的燒餅攤該支起來了。”

刀疤臉一腳踢開路邊乞丐缺了半邊豁口的破碗,肚子叫得比打更鑼還響。

跟在后面的鐵頭突然拽住他,下巴往斜對角油條攤一努:只見穿藏青長衫的衛遠正摸出塊銀元結賬,和攤販老板的對話也被三人聽了個清楚。

刀疤臉瞇眼細看-只見那人穿了件身藏青色長衫,也不知是什么材質做的光滑中不見一絲褶皺,一雙三接頭皮鞋被鞋油擦得锃亮。

手中拎著的一個藤箱雖是不大卻異常精巧,想來里面定是裝了不少值錢物件。

刀疤臉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把輸光的怨氣搓成陰笑:“這小子出手就是現大洋,八成是哪家大戶人家的肥羊。

當衛遠揣著那疊零錢拐進西大街時,青石板縫里的冰渣正被朝陽曬出細碎晶光。

衛遠全然不知身后三十步外墜著三條影子——只見刀疤臉倒提著個豁口粗瓷碗,缺了半邊的碗沿還沾著一層冰茬。

這正是半個時辰前,他們在賭坊門口一腳踢開的物件。

豁牙阿三與鐵頭則是一左一右錯開半步,破棉襖里各別著把打鐵鋪里摸來的攮子。

“疤哥你瞧,這肥羊看樣子是準備往永昌號去了?“

鐵頭佝著腰往手心哈氣,哆嗦著對前面的刀疤臉道。

接連出入三家當鋪的衛遠,此刻駐足在“永昌號“的鎏金匾前。

玻璃櫥窗里擺著瑞士表行的廣告畫報,摩登女郎腕間的歐米茄金表正指著十點三刻。

正當衛遠掂量著要不要進去,斜刺里突然橫出個人影來,先是伸手壓在他提著的藤條箱上。

隨后帶著煙氣混合著隔夜酒臭味道:

“這位爺,您剛才在攤子上摔了俺們祖傳的嘉慶官窯瓷兒,這賬怎么算?“

說完刀疤臉不緊不慢地從破襖里掏出那只缺了半邊的粗瓷破碗。

衛遠剛想開口反駁,只覺后腰驟然一硬,豁牙阿三與鐵頭袖口里探出的攮子正抵在上面。

衛遠這下算是清楚了,這他娘的是遇上碰瓷的了。

他用余光掃過街道兩側,只見原本還算熙攘的人群瞬間在他們四周形成一個真空地帶,顯然也是發現了他們這里的異常。

只不過大家都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遠遠避開,避免禍及自身。

短暫慌亂過后衛遠也冷靜下來,原本提著的藤箱往地上重重一墩:“幾位好漢怕是認錯人了。“

隨即不著痕跡地把“電棍”握在右手袖口內,準備應對接下來有可能爆發的沖突。

對于打架這方面衛遠倒不怎么在意,畢竟自己除了“電棍”這個跨時代利器之外,真遇到打不過的情況直接召喚“系統”撒丫子跑路就是了。

“錯不了,爺們我這雙招子亮著呢,打你在吳瘸子那吃飯哥幾個就認了出來‘’

刀疤臉的意思很明確,衛遠這只肥羊他吃定了。

隨即又繼續皮笑肉不笑的道:“哥幾個求財不求氣,少爺若是出錢把這瓷兒買下咱們錢貨兩清,權當交了個朋友“。

初來乍到的衛遠,只想把這批帶來的貨盡快賣完了事,并不想平生事端。

見刀疤臉這么說,便冷笑問道:“不知道您這口祖傳的瓷碗想要賣個什么價啊?”

“不多,一口價五十個現大洋!”

刀疤臉頓時來了精神,眼神里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貪婪之色,伸出手掌比劃出一個五的手勢。

“多少?五十個現大洋?”衛遠聽完差點給被氣樂了,心想這幾個潑皮真拿自己當棒槌了。

要知道這個時期的銀元還是非常堅挺,五十現大洋夠買五畝上等水田了,一般家庭一輩子都未必能存夠50塊現大洋。

見對方獅子大開口,衛遠也不準備和對方客氣,譏笑道:

“爺們——就你手里這口破碗說是嘉慶官窯?未免也太欺負人了吧。“

“要不咱找號里掌柜的掌掌眼,倘若掌柜的說是嘉慶官窯,我按市價三倍賠你!”衛遠說完把手指向一側的“”永昌號”。

刀疤臉聞言不禁一愣,原本以為面前這小子是個初哥,沒成想剛剛那幾句話倒像是個老江湖。

眼看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擔心把小鬼子招來的刀疤臉也顧不得其他。

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抓著衛遠衣領,壓低嗓子喝問:“是拿五十塊現大洋平事,還是要哥幾個給你放放血?“

眼看一場武力沖突無可避免,還未等衛遠發作,身后“永昌號”店內反而先是傳出一聲喝罵聲。

“李疤瘌,你狗日的又在這給老子惹事?”炸雷般的喝罵聲驚得刀疤臉手一哆嗦。

伴隨著“啪嗒”一聲脆響,原本用來敲詐衛遠的破碗也被摔了個粉碎。

棉布簾子嘩啦掀起,永昌號掌柜王世昌握著桿黃銅煙袋踱出門檻,深灰綢緞馬甲前襟別著金表鏈,袖口露出半截瑞士梅花表。

單從穿著和氣質上來看衛遠就知道此人身份不簡單。

王世昌先是“吧嗒”抽了口手中的黃銅煙袋,這才抬眼看向街心的衛遠幾人:“李疤瘌,上個月十五你老娘跪在柜前求我作保時,可不是這般威風。“

刀疤臉攥著衛遠衣領的手趕緊松開,滿臉諂媚:“表...表叔您聽我說......“

“誰是你表叔!“

王掌柜突然沉了臉,原本“吧嗒”抽著的煙袋桿也重新收回手中。

“上月你帶人訛山西布商,害得趙當家賠出去三十匹東洋布。要不是我從中說和,你狗日的早被丟在城西亂葬崗了......”

王掌柜煙袋鍋子往西街方向虛指,瞥了一眼李疤瘌后,李疤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又繼續開口道“上月你媳婦抱著孩子來店里,說家里斷炊三天。“

說著王掌柜從身后伙計手里接過一個藍皮賬簿,翻開后指著其中一頁。

“借了了二十斤棒子面、半斤粗鹽,說是等你在碼頭找到活計就還,你他娘的就是這么在碼頭找活的?”

“前街劉記成衣鋪前天晚上走水,是你晚上帶人放的火吧?“

王掌柜突然合上賬本,目光刀子般剮過李疤瘌的臉。

“劉掌柜今早來鋪子,說找了警察局的關系,這事和你沒完“

李疤瘌喉結滾動兩下:“表叔,我這兩天就把糧食錢......“

“錢的事另說“王掌柜又吧嗒了口煙。

又忽然從口袋里摸出幾塊銀元:“別讓我再瞧見你在街面上耍混,拿著錢出去躲躲吧。“

隨后重重的嘆氣一聲,也不再理會“李疤瘌”幾人。

轉頭對一旁的衛遠抱歉道:“家門不幸,給先生添麻煩了”并朝店內對衛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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