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在地上連滾帶爬，狼狽至極。對面的忽勒金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每一拳都像要將他活活轟死在墻上。

“砰！”

一記重拳落空，墻壁猛地凹陷出半尺之深，碎石飛濺，劃破張輔的臉頰，鮮血直流。

又是一腳橫掃而來，張輔堪堪扭頭避開，卻見忽勒金順勢將腿狠狠掃在墻面上，石屑橫飛，磨出一道深可插臂的凹痕，直奔張輔頭顱而去！

張輔來不及細想，一咬牙猛地一撲，扎進地上堆積的碎骨與獸皮之間，血腥惡臭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別跑！”忽勒金怒吼，正欲再追，忽然小腿被一只枯瘦干裂的手死死抓住。

黃老怪。

他依舊拄著那根快燃盡的蠟燭，臉上露出瘆人的笑容：“規矩就是規矩——新來的，不能死。”

忽勒金咬牙切齒，肌肉在掙動，腿上青筋暴跳，終究冷哼一聲，收回了腳。

這一幕讓周圍眾人一震，原本嬉鬧的聲音瞬間消失。

隨即，一道瘦弱的身影被拖了出來，重重丟在眾人中間。

黃老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殘破黃牙，聲音低沉而陰冷：

“老規矩，進一個，死一個。”

那瘦弱的老人渾身發抖，臉色慘白，驚恐地向后爬著：“黃老怪……我每次吃東西都只舔殘渣……我沒犯規，你不能——你不能這樣！”

“規矩就是規矩。”黃老怪一步步逼近，“十三號牢房，只能有十三個人。”

見央求無果，老人怒從心起，忽然爆吼一聲，撲身而上。

黃老怪毫無波瀾，伸手如電，五指卡住對方喉嚨，猛然一扭——

“咔。”

一聲脆響，那顆頭顱以不自然的角度垂下。

尸體重重摔在地上，還未落穩，四周那些披著鐵鏈的囚徒已如惡狗般撲了上來，發出低吼、嘶咬、撕裂的咀嚼聲。

血肉飛濺，腥風撲面，轉眼之間，那具尸體便只剩一堆模糊的血跡與斷骨。

張輔跪在地上，渾身顫抖地望著這群“人”，終于明白了地上那些腐爛殘肢與毛發的來歷。

張輔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靠在墻壁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黃老怪斜眼看著張輔，聲音嘶啞低沉：

“小子，這就是規矩。沒本事的人，在這地方，只配死。”

張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聲問：“……沒有人送飯？”

“當然有。”黃老怪咧嘴笑了，笑容扭曲得像面具，“但那是中午才有。每天獄卒會丟進來三只雞——供我們十三個人‘公平競爭’。”

張輔聽完，脊背一涼。

十三個人，三只雞？他猛然明白為什么這些人會撕咬尸體、連毛發骨頭都不剩……這地方根本不是活人的地兒。

正當他為自己的未來感到冰涼之時，牢門外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張輔！我給你送飯了！”

張輔一怔，猛然回頭，竟看到柏如晦正站在牢門口，手里拎著一個飯桶，旁邊還放著幾只小食盒。

“你怎么來了！”他連忙上前。

柏如晦將飯桶穩穩放下，打開，一層一層分出飯盒。香氣瞬間溢滿牢門附近。

最下一層是點心、白面饅頭，中間一層堆滿了熏雞、鹵豬腳、紅燒肉，最上面則是色澤清爽的各式炒菜，外加一個小酒壺。

這一刻，整座十三號牢房都安靜了。

張輔身后的囚犯們紛紛盯著那一桶香味四溢的飯菜，眼神灼熱得像饑餓的狼。

“看什么看！”柏如晦猛地轉頭，眼神凌厲，“這是給張輔的！敢碰一下試試看！”

她這一嗓子，倒引得牢中眾人哈哈大笑。

“小丫頭，張輔要是想活得舒服點，你得好好求我們！”

忽勒金也走了過來，目光落在柏如晦身上，張輔本能地往一旁退了半步。

“你要干嘛！”柏如晦抬頭怒視。

忽勒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問：“你是……柏辛的女兒？”

“沒錯！怎么了？”柏如晦毫不退縮。

忽勒金聞言微微一愣，隨即轉頭看了張輔一眼，嗤笑道：“好家伙，張玉的兒子，還攀上了柏辛那老狐貍的閨女……風水真是輪流轉。”

說著看了眼張輔道：“既然你攀上了柏家的關系，我就先饒你一命。”

“你說什么呢，傻大個！”柏如晦臉騰地一下紅了，連忙辯解。

忽勒金沒再說什么，轉身又隱入黑暗之中。

“怪人……”柏如晦看著他那魁梧的背影嘟囔了一句，隨即轉頭看向張輔，笑得像早春的陽光，“快嘗嘗吧，這是我跟文鳶一起一大早起來做的。”

張輔將手從鐵欄中伸出，接過飯盒，一股人間煙火的溫暖撲面而來。

“謝謝……你們怎么還追到這里來了？”

柏如晦認真看著他：“文鳶是你親手贖的身，你去哪兒，她就得跟到哪兒。而我……”

她眼神柔和下來，語氣輕緩：“蘇州府的大貪官，是你揭的，是你拼命除掉的……那是我爺爺被害前最想辦的事。你替我完成了這個心愿。我來看看你，有什么不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張輔倚著鐵欄，笑著問道。

“一個叫徐老的告訴我的。”柏如晦答。

“徐老啊……”張輔輕聲一嘆，眼中閃過一絲溫意。

他順手拿起飯盒里那只酒壺，回頭看了看閉著眼、靠墻而坐的黃老怪，走上前，將酒遞過去：“感謝您剛才出手相助。”

黃老怪聞著壺口的酒香，緩緩睜開一只渾濁的眼睛，伸手接過，抿了一口，頓時喉頭一動，臉上那片蒼老的褶皺竟露出幾分滿足。

“好小子，算你孝順。”他說這話時，語氣中少了起初的陰寒，帶了一絲像是……疲憊老人的寬慰。

張輔笑著點頭，回到牢門前，對柏如晦說道：“明天……能麻煩你再帶點飯過來嗎？最好，多帶幾份。這牢房里的人，雖然看著像鬼，但也都是餓著的。”

“哼，憑什么？這些可是我早上太陽剛升起就起床做的。”柏如晦抱臂不滿。

張輔趕緊擺手：“哎呀，別人那份，你隨便買點就行，包子饅頭、現成的燒雞都行，甭做。還有，我也不是白叫你跑腿。”

“什么意思？”柏如晦挑眉。

“你跟文鳶初來應天，身邊也沒地方落腳吧？你們可以去我家——就在城外。”

說著，他報上具體地址，又道：“你們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要是……我真出不了這牢，就當留給你們了。”

“呸呸呸！”柏如晦急得連連吐舌頭，“說這種晦氣話做什么！好吧，我答應你——你也別輕易死，好好活著，我會想辦法把你救出來。”

張輔聽后一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