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驅散了些許荒原的寒意。

林越揉了揉干澀的眼睛，酸痛感從四肢百骸傳來。

一夜的淺眠并未帶來多少恢復，但干裂的嘴唇和空蕩蕩的胃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必須立刻行動。

身旁的艾蘭妮也已起身，精靈少女的臉上同樣帶著疲憊，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方向沒錯，就在那邊。”

她抬手指著一個大致的方位，聲音略帶沙啞，“但我感覺……那里的氣息很不好，比這片荒原更讓我不安。”

他們的“營地”不過是界碑旁一塊相對平整的地面。

所謂的物資，更是少得可憐——幾片艾蘭妮隨身攜帶、不知具體效用的干癟草藥，以及林越昨天找到的、僅夠支撐一天的渾濁飲水和幾塊難以下咽的干糧。

沒有多余的廢話，目標明確且急迫——找到泉眼，獲取水源。

兩人離開了那塊孤零零的界碑，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無垠的荒蕪。

腳下的土地龜裂如蛛網，堅硬得硌腳。

視線所及，盡是枯死的、形態怪異的低矮灌木，它們扭曲著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無聲的詛咒。

風中卷著沙礫，打在臉上微微刺痛。

偶爾能看見幾截風化發白的骨頭半埋在沙土里，不知屬于何種生物。

這片土地早已死去，連死亡本身都顯得如此貧瘠。

“你看那里，”艾蘭妮忽然停步，指向不遠處地面上一簇蔫敗的暗紫色葉片，邊緣帶著不正常的焦黑，“是變異的‘噬魂草’，毒性比森林里的強了至少十倍，小心避開。”

她又蹲下身，捻起一點干燥的、混雜著細骨的排泄物，皺起了眉：“是‘荒骨禿鷲’留下的，這種食腐鳥類只在死氣最濃郁的地方盤旋。”

一路上，艾蘭妮不斷指出各種細微的痕跡，雖然大多指向危險或死亡，卻也無疑展現了她作為森林族裔的敏銳觀察力和豐富的自然知識。

這讓林越稍稍安心，至少在這片絕地上，他不是孤身一人面對未知。

“記憶中，泉眼附近……比這里還要死寂。”

艾蘭妮的聲音低沉下來，似乎在回憶某種不快的感覺，“那里的寂靜不一樣，帶著一種……粘稠感，好像空氣都被某種東西扭曲了。”

粘稠？

扭曲？

林越咀嚼著這兩個詞，心中沒來由地一緊。

隨著不斷深入，仿佛為了印證艾蘭妮的話，空氣中開始飄散一絲若有若無的腥臭味。

很淡，卻持續不斷，鉆入鼻腔，令人作嘔。

腳下的土地顏色也愈發暗沉，從之前的灰褐色逐漸變成了黑褐色。

甚至，地面上開始出現一些不自然的、泛著油膩光澤的黑色斑塊，如同壞死的皮膚癬。

艾蘭妮的臉色更加凝重，握著草藥的手指微微收緊。

“林越，小心些，那感覺越來越強了。”

林越心中一動，嘗試集中精神，催動那尚不熟練的“心之壁壘”，向四周彌漫的異常氣息探去。

沒有具體的畫面，也沒有清晰的聲音。

只有一些模糊、混亂、令人極度不適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鉆入他的感知——

腐蝕……

混亂……

饑渴……

永無止境的饑渴！

這些負面概念如同潮水般拍打著他的心防，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惡意。

林越猛地停下腳步，胸口一陣發悶。

“怎么了？”

艾蘭妮立刻警覺地望向他。

“沒什么。”

林越搖搖頭，壓下心頭那股沉甸甸的不安感，“只是……這里的確很不對勁。”

又前行了約莫一刻鐘，當他們繞過一片低矮的嶙峋石堆時，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瞳孔微縮。

前方，是一片廣闊的、觸目驚心的黑色大地。

那是一種純粹的、毫無生機的黑色，仿佛被墨汁徹底浸染。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片黑色土地的上空，彌漫著一層肉眼可見的、淡黑色的瘴氣。

它們如同稀薄的霧靄，緩緩流動，散發著之前聞到的那股淡淡腥臭，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這里，就是污染區域的邊緣。

“小心。”

林越低聲道，握緊了手中那截充當武器的金屬棒。

艾蘭妮重重點頭，從腰間的小皮袋里掏出兩片最大的草藥葉，將一片遞給林越：“含在嘴里，或許能抵御一些瘴氣。”

葉片干枯，帶著一絲苦澀的藥味。

兩人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決絕。

沒有退路。

林越深吸一口氣，率先邁出了踏入這片死地的第一步。

……

腳下的觸感瞬間變了。

不再是堅硬的沙礫，而是某種粘稠、濕滑的泥濘，仿佛踩在腐爛的沼澤里。

每一步抬起，都帶起惡心的黑色泥漿，散發出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腥臭混合著腐敗的氣味。

空氣污濁得如同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沙子和鐵銹，喉嚨火辣辣地疼。

“唔……”

艾蘭妮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哼，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下意識地捂住口鼻，身體微微顫抖。

與自然那份與生俱來的親和，在此刻變成了最沉重的負擔，污穢的氣息如同毒針般刺痛著她的感知。

周圍的景象更是詭異。

那些本就枯死的樹木，在這里呈現出更加扭曲的形態，樹干仿佛痛苦地擰成了麻花，干癟的枝杈指向天空，如同無數只嶙峋的鬼爪。

“還能堅持嗎？”

林越的聲音有些嘶啞，污濁的空氣同樣讓他難受。

艾蘭妮咬著牙，點了點頭，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掃視著四周，充滿了警惕和厭惡。

就在這時，前方的泥沼突然“咕嘟”冒起一個氣泡。

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

黑色的泥漿翻涌，幾條肥碩、蠕動的灰黑色長蟲猛地從中鉆了出來！

它們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布滿細密利齒的圓形口器，身體覆蓋著黏滑的污穢，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污泥蠕蟲！”

艾蘭妮驚呼一聲，幾乎是本能地向后躍開，動作敏捷地避開了其中一條蠕蟲噴吐出的黑色粘液。

與此同時，側后方的扭曲枯樹叢里，傳來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兩只形態扭曲的“狼”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它們的身軀大半已經腐爛，露出森森白骨和腐敗的肌肉組織，眼眶里閃爍著混亂而饑渴的紅光，毫不猶豫地朝著兩人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