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問你個事兒。你喜歡我爸喝酒嗎？”

“嗐，過了大半輩子了，還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再說，不喜歡又怎樣，他想喝誰還能攔得住他？”

李慧柔語氣中頗為無奈，隨手將手中的花擺放在床頭。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分外珍惜。

她和路金城是多少年一路這樣互相湊合著過來的，大部分習(xí)慣，也都已經(jīng)互相適應(yīng)，談不上喜歡討厭。

換句話說，就是溫水煮青蛙，彼此達(dá)成磨平棱角，默許了。

只要老路在外面不做違法亂紀(jì)的事兒，李慧柔也沒指望他洗心革面。

也許年輕時候試過，應(yīng)該都無濟(jì)于事，后來索性也不管了。

“媽，那我換個問法，要是我能讓他戒酒，你愿不愿意幫我？”

“愿意，怎么不愿意？他要是能戒酒，我天天吃齋念佛都愿意。”

“那倒不必。我還要你每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的享福呢！”

“這孩子，油嘴滑舌的學(xué)會了。享福那得先學(xué)著掙錢才行。”

說著，李慧柔隨手取來自己的黑提包。

提包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人造革的，有一半已經(jīng)掉漆起皮。

李慧柔從一大堆雜亂的衣物里翻出一個塑料袋，袋子里是厚厚的一沓。

“你爸呀，也不總是動嘴。你看，動真格的時候，錢還是能借來。你也別總是對他抱有太大偏見，要沒他，你這個學(xué)都上不成。”

熟悉的話，路嘉上輩子聽老媽說過一次，當(dāng)時聽的淚流滿面。

這世上，人都是好壞參半的活著，哪有十全十美的父母？

只是路嘉說不上感動還是難受。

塑料袋攤開，里面裝著整整齊齊的三千塊錢。

“錢不多，但是湊湊，你學(xué)費夠了。等媽回頭再去飯店洗兩個月碗，你大學(xué)的生活費也就差不多了，多出的錢，還能再給你買個手機(jī)。男人出門在外，不能在面子上比人低下。”

在媽媽的一聲聲碎碎念中，路嘉明白，這個家看似老爸是一家之主，可實則是老媽在支撐。

老媽呈現(xiàn)的是，一個家庭最后的底色。

它造就了路嘉的堅韌與勇敢，讓他在逆境中也很少想過要放棄。

可是那味道太苦了，路嘉這輩子不想要，如果不甜，算什么重生？

“媽，你等下。”

說著，路嘉跑回自己房間，拿著一萬塊錢又跑回來。

客廳里，小蘋果正在吃著兒童餐和糖葫蘆，揚(yáng)著胳膊和路嘉炫耀。

“大鍋，真好吃！”

“好，你慢慢吃，好吃以后哥帶你天天吃！”

“嗯～好嘟～”

小蘋果狠狠的點了點頭。

路嘉手里的錢沒敢多拿，怕嚇到老媽。

但一萬塊往老媽床上一扔的時候，她已經(jīng)很驚愕了。

“媽，這錢你收好。”

“路嘉，你哪里弄來這么多錢？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什么壞事了？”

這就是李慧柔的第一反應(yīng)。

“買彩票中的。”

“凈胡說，要是買彩票那么好中，不人人都是富翁了。”

李慧柔只是盯著路嘉，那眼神，不用說話都帶著無上的威壓。

“好啦，媽！我招，我招！是這樣的！米楠的二爺不是回國了嗎？這兩天我陪米楠去見他，結(jié)果老爺子特別喜歡我，說讓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跟著他干，這錢是他說提前給我發(fā)的工資。”

“真事兒？”

“不信你問米楠！”

“行，等回頭米楠來了，我當(dāng)面問。你要是敢騙媽，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路嘉撫著太陽穴，可算把老媽這一關(guān)過了。

路嘉可太難了，這是他能想到的最正最合理的當(dāng)理由。

“別，媽累著我心疼，萬一騙你，我到時候自己打，我自己來，不勞你費事。”

“貧嘴！”

李慧柔終于信了，小心翼翼的把這一萬和那三千放在一起。

“這錢啊，我也不動你的。你自己掙的，就留著自己用。大學(xué)里，用錢的地方多。先存我這，等你開學(xué)的時候，我一塊兒給你。”

路嘉不停的點頭，隨老媽便吧，反正錢給出去了，能撫平老媽臉上不少褶皺。

講真，苦難特別容易讓一個女人衰老，這一刻路嘉體會特深。

“那個，……小嘉。米楠的二爺要是這么有本事，你回頭說說，求老爺子給你爸也找個事兒做唄。”

李慧柔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你看他，這兩年是做生意做生意賠，跟人合伙被人騙，就是走背字兒，喝涼水都塞牙縫。可也不能總讓他這么無所事事下去呀？”

老媽說的話，路嘉只認(rèn)同后一半。

如果一個人總是賠和被騙，那么肯定是這個人的認(rèn)知不夠，如若再總覺得自己行，那就只能是不停的繼續(xù)栽跟頭碰壁。

你讓一個小學(xué)生去和大學(xué)體育生比摔跤，那結(jié)果都是可以預(yù)見的。

“還是老媽英明。說到點子上了，這個事兒，回頭我去說，不過老爸這兒，你可不能再讓他瞎搞。米楠二爺可不是一般人，你可不能讓我爸給我攪黃了這關(guān)系。”

路嘉故意夸大其詞，打預(yù)防針，改變一個人的認(rèn)知并不是那么簡單的，尤其是自己老爸。

但設(shè)計那么一個形象，讓他敬畏，他做起事來，也會有一個思量，不再胡來。

這也是路嘉想要的第一個效果。

“我剛好看到米老頭兒手里有些市政項目，我去私下說說，回頭讓我爸去干，哪怕接點邊角料的活兒，也比他在外面瞎晃悠強(qiáng)。等我爸忙起來，就沒那么多時間喝爛酒了。”

路嘉湊到老媽膝下，給老媽捶著腿小聲說著。

他能肉眼可辨的感覺到老媽此刻心事了結(jié)的開心。

“那趕情好！你回頭想想怎么去說，拿上點錢，給人帶點禮品。有禮走天下，到哪不能丟了禮節(jié)。”

李慧柔語重心長的說道，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雖然她沒有怎么讀過書。

“說到禮物，人家先給你準(zhǔn)備的。”說著，路嘉拿出來蜀繡。

不管是不是米老頭兒親自送的，但也是因為米老頭兒的關(guān)系。

路嘉此時拿出來，也是為了給老媽吃一個定心丸。

蜀繡，可不僅僅是一件禮物了，而是代表了品味和檔次，哪怕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那手工針織的精良，一針一線的用心。

李慧柔雖然沒見過蜀繡，也不知價格，可是她能感覺出那質(zhì)地和繡工，圖案簡直栩栩如生。

“這一小塊兒，怎么也得好幾百吧？”

柳云卿送的蜀繡是一副《魚戲牡丹》，能拿得出手的繡工必然是蜀繡中上品。

按路嘉的眼光，就小小毛巾一塊，價格也要上萬。

但對于自己老媽，路嘉只字不提。

說高了，他真怕老媽舍不得用。

“我的親媽，你干脆去當(dāng)鑒定專家好了，連價格都瞞不過你！”

李慧柔沒好氣的白了路嘉一眼，“就你貧嘴。”

說完，本能的把蜀繡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媽，你回頭做個旗袍用上，你穿肯定好看。”

李慧柔笑著，目光有那么一絲憧憬，可轉(zhuǎn)瞬變成釋懷與溫柔。

“傻孩子，媽可舍不得。這料子，媽留著給兒媳婦。”

“牡丹富貴，這福氣，留給我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