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上憐奈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米白色休閑褲裝和平底鞋,長發束成利落的馬尾,褪去了幾分大小姐的柔美,多了幾分干練。
視察開始了。
憐奈的腳步不快,但目標明確。
她并非走馬觀花,而是像一個挑剔的審計員。
她注意到主廣場通往幾個核心區的道路交匯處設計似乎存在瓶頸,一旦人流密集,極易發生對沖。
指示牌的位置和清晰度也值得商榷。
“中島桑,高峰時段人流模擬測試的數據報告,請稍后拿給我。指示牌的夜間可視性測試結果呢?”
中島一邊擦汗,一邊手忙腳亂地讓助理記錄下所有問題,并不斷保證立刻整改。憐奈則拿著平板電腦,快速記錄著自己的觀察、疑問以及拍攝的關鍵點照片。
她甚至模擬游客的路線走了幾遍,親身體驗排隊、尋找設施、尋找休息點的過程,記錄下感到困惑或不便利的時刻。
夕陽西下,視察接近尾聲。憐奈站在園區內一處地勢稍高的小平臺上,俯瞰著這片被染上金紅色的、寂靜的游樂場。
色彩斑斕的設施在余暉中顯得有些落寞。
她收集到了大量的信息:粗糙的細節、流程的漏洞、管理的松懈、以及顯而易見的成本控制痕跡。
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樂園,甚至可以說,它的問題俯拾皆是。
然而,憐奈的嘴角卻微微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這不正是她需要的嗎?平庸中的混亂,設計中的缺陷,運營中的潛在風險……這些,就是她為天道總司準備的“觀察樣本”。
這些問題本身,就是值得他去“分析”和“診斷”的課題。
她甚至能想象天道看到那些指示牌混亂的動線、聽到那設備異響時,眼中可能閃過的、如同發現新數據般的銳利光芒。
“中島桑,”
她轉過身,語氣恢復了平靜,“感謝你的陪同。我看到了很多……有價值的‘細節’。”
她特意強調了“細節”這個詞。
“請務必重視今天發現的所有問題,全力整改。星輝的開業,不容有失。”
她的話既是要求,也是一種微妙的暗示——這些問題,或許正是它“不容有失”的關鍵所在。
“是!是!雪之上小姐請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
中島再次深深鞠躬。
坐進回程的車里,車內,冷氣恰到好處地驅散了夏末傍晚的黏膩。
憐奈深深靠進柔軟如云的真皮座椅里,昂貴的皮革散發出特有的淡雅氣息。
身體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長時間保持高度專注的行走和觀察,讓她的腳踝和小腿傳來陣陣酸脹。她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然而,與身體的疲憊截然相反,她的精神卻異常清晰、活躍,如同被冰水洗濯過的夜空,星辰格外璀璨。
思維的高速齒輪開始無聲運轉。
今天在星輝捕捉到的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在她腦海中清晰地回放、分類、歸檔:安全門的緊急開啟裝置測試記錄似乎有缺失;某個熱門項目排隊區的遮陽棚覆蓋率不足;部分新員工對基礎流程的熟悉度明顯不夠;甚至園內餐飲點的食品樣本展示柜,有幾處燈光的色溫都出現了偏差……這些看似瑣碎的點,串聯起來,卻勾勒出運營管理潛在的脆弱鏈條。
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清晰地“看見”了周末。
那個即將到來的、被標記為“任務”的周末。
一抹極淡、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在她閉合的唇角邊一閃而逝。她并非僅僅為了發現問題而發現問題。
這些發現的價值被賦予了另一層意義——它們將成為絕佳的“道具”。
她已經在腦海中精心編織好了劇本。
如何在不經意間,引導那位擁有鷹隼般洞察力的觀察者——天道總司,去“自然而然”地注意到這些關鍵點?如何讓他的視線落在那些她希望他看到的地方?如何讓他的發現,看起來完全源于他自身敏銳的觀察力,而非任何刻意的安排?
憐奈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光滑的座椅扶手。
引導的“度”必須精準。過分刻意,會顯得拙劣,甚至可能引起天道那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排斥;過于隱晦,又可能錯失良機,讓他忽略掉那些真正關鍵的“細節”。
她需要的是,創造情境,拋出線索,然后退到幕后,讓天道自己完成那最后的、至關重要的連接。
畢竟,作為朋友(雖然這個定義在他們之間顯得有些微妙),她可是非常“認真”的。
認真地為朋友創造展現才華的機會?或者,更準確地說,認真地將朋友那卓絕的觀察力,納入自己精心設計的軌道?
她可不愿意看到,天道總司在周末的游樂園之行中空手而歸,或者只看到一些無關痛癢的表面現象。
那不僅是對他能力的浪費,更是對她今天這番辛苦鋪墊的辜負。那場面,想想都令人……尷尬。
“朋友,”
她在心底無聲地咀嚼著這個詞,帶著一絲玩味和不容置疑的決心,“雪之上憐奈,可是非常認真的。”
周末。晨光熹微。
陽光透過潔凈的窗欞,在地板上投下幾何形的光斑。
天道總司站在穿衣鏡前,動作利落。他并非刻意打扮,只是遵循一貫的整潔高效原則。
一件質感優良、剪裁簡潔的白色棉質襯衫,領口隨意地敞開一粒紐扣,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
下身是一條合身的靛藍色水洗牛仔褲,勾勒出修長筆直的雙腿。最后套上一件淺灰藍色的薄款休閑外套,色調清冷,如同初秋的晨霧。
他對外表的重視程度恰到好處——不會邋遢敷衍,但也絕無半分取悅或炫耀的意味。
他天生優越的骨架和比例,加上常年規律訓練(無論是頭腦還是身體)塑造出的緊實體態,使得最基礎的服飾在他身上也散發出一種干凈利落的模特氣質。
他偏愛冷色調,白色、藍色是主旋律。
黑色?他幾乎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