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家中書房

陳禹結束了懸賞任務回到家中，順便把昨天從老家寄到的牙雕放在桌上。

陳禹的指尖撫過牙雕的缺口，缺口處本該呈現氧化發黑的地方出現異常的顏色，在光線照射下滲出藍綠色的光暈，它的表面還刻有羽蛇神吞食蒸汽火車頭的印記。

是二十世紀初一位長輩為避戰亂前往了美國，家中不知行蹤，后來是同鄉將骨灰和一些物品帶回，這牙雕就在其中，當時家族里的人都有看過沒什么特別的，就留了下來。

他作為賞金獵人，為了懸賞任務，想找找那個年代的物件，就給翻了出來。

陳禹看著這個缺口很像一個齒輪，隨手就從家里手工擺件上薅了一個過來，往上一卡，剛剛好。

陳禹還沒高興起來，手上忽然破了一點，血液被吸入在牙雕上，一種肉體和靈魂的剝離感淹沒了他。

無數畫面在眼前炸開：左邊華人勞工被鐵棍趕到鐵路工地，右邊阿茲特克人被西班牙侵略者用火槍洞穿......

。。。。。

陳禹被后背上炙熱感驚醒，下意識的吸氣卻被鐵銹混著腐木的味道嗆的咳嗽。

他艱難地撐開眼皮，日光入眼格外難受，側過臉，兩根暗褐色的鐵軌橫亙眼前，周圍還有幾根未墊入的枕木。

地面微微的顫動喚醒其他的感官，耳邊傳來遠處蒸汽機車的轟鳴。

陳禹下意識去撥拉脖子上纏繞的發辮，好讓自己順暢的呼吸順便喚醒思維。

鐵路工地？剛不是在家嗎？那個牙雕有問題，剛才那些畫面是什么？

陳禹沒去過鐵路工地，但是也在網上見識過。

“陳哥，咪悠（別亂動）?！爸赡鄣膹V東口音打斷了陳禹思緒，伴著草鞋碾過碎石的響動，一雙手掌托住他肩膀扶他靠起來。

陳禹聽不懂方言，下意識配合著動作，但這時左手手心一陣熾熱，險些又躺了回去，大腦內一股記憶襲來。

他似乎穿越到一個同名的華人勞工身上，隨后就能聽懂了，張張嘴發現好像還能說。

揮手安撫撫住自己的人，順勢翻手，又看見那個吞火車頭的圖騰印記。

印記旁還有一個沙漏狀的東西，沙粒掉落的異常緩慢，明明只差一點就掉完，但又好像要很久。

陳禹向后靠著潮濕的土壁，才看清扶自己的勞工，十三四歲的陶仔扶著他，破損褪色的藍布衫松松散散的掛在身上，后背和脖領處凝結著層鹽霜，褲腿被鐵銹染成了暗紅色，只有那關懷的表情與周圍的壓抑格格不入。

這時內推的領頭老楊頭走過來蹲下，豁口陶碗遞到陳禹眼前，湯里野菜梗攪拌少量粗糙的糊狀顆粒，讓人沒有胃口。

“這些騙咱們來的美國鬼佬給的食物太少了，活又累，也難怪你會暈倒，不夠的話可以再來點?！?

他說著，用粗糙的手指指了指不遠處的火堆邊的罐子。

而陶仔左右看了看，隨后偷摸從懷里摸出小半塊土豆，塞給陳禹。

陳禹發現有百十來號華人都在火堆邊休息，包括他在內都在一個草棚子里，位于鐵軌的左側，鐵軌的右側似乎是洋看守的住所和庫房。

很多華人勞工眼神空洞，麻木的喝著菜湯，只有少量青壯喝湯之余不時用帶有恨意的眼光看向遠處的洋監工。

陳禹感受到手臂上的沙漏有所加速，在觀察到那些異常的神態后，有了一些猜測。

那個沙漏似乎是吸收對洋人的負面情緒進行加速充能的。

陳禹剛咽下口帶著土腥味的熱湯，遠處突然炸開刺目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隔著百米遠的鐵軌旁，三個西裝革履的白人正擺弄箱式相機。

同樣被吸引的老楊頭樂呵呵的介紹起來。

“他們在拍合龍紀念，拍完就該給工錢了……”

話音未落，東邊山坳突然揚起滾滾黃塵。

三輛黑色福特Quadricycle沿著鐵軌旁的土路疾馳，伴隨著特有的轟鳴越來越近。

終于在那群白人旁停了下來，車后帶起的沙塵被午后熱風席卷在鐵軌上。

十二名士兵下車后扇形散開，向第一輛車靠攏。

被簇擁著下車的男人戴著單邊金絲眼鏡，定制的西裝盡顯身材，手中把玩著金色懷表。

他用手帕掩住口鼻，朝這邊瞥了一眼，隨即轉向身邊的管家低聲說著什么。

本來沒太在意的陳禹打算吃飽后和老楊頭聊聊情況，忽然風中飄來英語說的只言片語：“排華法案”……

這充滿罪惡的詞匯讓陳禹注意力集中了起來，更多的信息也隨之而來：“錢是我家的”“工程結束沒用的垃圾就該清理掉”……

伴隨最后一句話的是那個男人將手帕丟給管家的動作。

陳禹預料到可能會發生的情況，但是身體沒動。

安靜的喝了一口菜湯，先是掃了一眼鐵路右側的庫房，又掃了一眼旁邊三兩步就能竄入的樹叢，陷入了沉思。

下意識的摩梭手指，卻發現右手手里一個東西。

低頭看去，是一小塊土豆。

一小塊失去體溫的土豆。

一小塊陶仔沒舍得吃卻愿意給他的土豆。

陳禹下意識的抬頭，幾米處的陶仔吸溜著喝著菜湯，菜湯的土腥味讓他有點干嘔，但食物的寶貴促使他咽下去。

目光變焦，從陶仔身上掠過看到了不遠處那些華人勞工同樣在艱難進食菜湯，攝取能活命的營養。

陳禹不再多想，將土豆慎重的放進嘴里，咀嚼。

“楊頭，你之前有見過其他鐵路完工的兄弟們去哪了嗎？”

“這我還真沒見過。”

老楊頭被陳禹含糊不清的話語打斷了介紹，但即將結工錢的喜悅讓他并不在意。

“如果那些鬼佬不打算給錢了會怎么做？”

“會……”

老楊頭一時語塞，看見遠處幾個士兵正在卸下車上的木箱，箱子里傳出金屬碰撞的聲響，頓時一陣不好的預感傳來。

陶仔顯然也看見遠處的不對勁，想起身去看看什么情況，被陳禹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楊頭，你先不要引起恐慌，跑不過槍子的，我繞過去給你們找機會跑，如果等會開槍了，就找個理由吸引一下注意。”

老楊頭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機程度，問了一下。

“陳禹，你的辦法能行嗎，兄弟們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