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您的仁慈，亞恩先生。”

騎士又重重行了一禮，這才踉蹌著站起身來。

羅格這時候也走過來，微笑著拍了拍亞恩的肩膀，乍一看二人不像是主仆，反倒像認識多年的死黨。

“亞恩，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此時羅格松了口氣，這些天來無數壓力涌上心頭，如今父親蘇醒，他也總算是能睡一個好覺。

“這沒什么，羅格少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兩人寒暄了一陣，但因為老領主大病初愈，還需靜養，所以亞恩和騎士沒有多久就告辭離開，房間內只剩下父子二人。

一時間，二人都沒有說話，保持著一種安靜。

他們似乎陷入了一種復雜的身份糾葛中，父親與孩子，領主與代理領主。

孩子奪取父親政權是話本里最常見的戲碼，哪怕兩方人都沒有這種想法，但又害怕對方會產生誤會。

良久，羅格率先開口問道：

“父親，您一定餓了吧，我讓他們現在去準備吃食。”

見到老領主點頭，羅格走出大門，吩咐仆人準備一些清淡食物——提前找人試過毒的那種。

吩咐完，羅格坐回老領主身邊，開口道：

“父親，很抱歉剛才冷落了您。”

“不，我的孩子，父子間的寒敘什么時候都可以開始，反倒是和這些重要客人拉近關系的機會十分少見，我很高興你能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

羅格聞言低下頭，雖然表面上沒有什么變化，但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每一個孩子都會希望得到來自父親的贊賞。

尤其是對于羅格這樣的二世祖而言，打下萬世基業的父親身上總是有著光輝閃耀，顯得自己灰暗無能。

所以他更迫切的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老領主又喝了一口水，繼續道：

“我昏迷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都只能吃特別準備的流食。”

“這一個月都發生了什么，和我說一說。”

羅格像是講故事一樣，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講述給老領主去聽。

大概講了半個小時，他才慢慢停下來，忐忑地看向老領主。

母親早死，除了一個在王都讀書的妹妹外，老領主是他唯一的親人，所以他很早就被任命為領地的接班人。

雖然之前時常有得到父親的栽培，但上手實踐還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對于有些事情的決斷是不是有些欠妥。

其中最讓他在意的是——殺死莫林騎士的決斷。

“父親，莫林騎士已經死了，請原諒我擅自下達這樣的決定。”

羅格低下腦袋，略微有些愧疚。

羅格知道父親很在乎這些昔日的袍澤，比起附庸，更接近兄弟。只不過為了能解決亞恩的后顧之憂，并將亞恩拉上戰船，自己別無選擇。

老領主的面色平淡，目光轉投向窗外，柔和的光芒照入臉上的皺紋，像是一棵老樹，又像是一只山羊。

“值得嗎？”

“亞恩已經步入超凡，雖然沒有戰力，但是從救父親這件事上已經展現了價值，他比剩下的十二個騎士加起來都要重要！”

羅格斬釘截鐵，第一次露出堅定的眼神。毫無疑問，能夠將亞恩這樣的人才握到手中是他做過最正確的事情。

“我會善待莫林騎士的家人，不會讓他白死。”

老領主聞言眉頭一挑，意味不明地問道：

“你不怕別人寒心嗎？”

羅格猛地跪在地上，將頭抵在地板上，堅定不移地說道：

“能為穆德林思家族和白鹿領而死是他們的榮幸。”

作為上位者，要學會取舍。

沒有能與不能，只有值與不值。

“你誤會了。”老領主嘴角翹起幾個弧度，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是問，你這樣做的話，亞恩會不會寒心？”

聞言，羅格先是一愣，隨后猛地抬起頭，眼中露出一抹震驚之色。

他這時才注意到，老領主剛蘇醒看亞恩時的慈祥之色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狠厲與陰寒。

比起山羊，現在的老領主更像是一只餓狼，一只飲毛茹血的黑淵狼。

“羅格，你既然已經以亞恩的名義殺了莫林，為什么還要留下他的家人呢？就不怕亞恩多想嗎？”

羅格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自然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沒有想到這樣的話會是從他慈祥的父親口中說出。

“莫林除了妻子外還有和兩個兒子活著，一個當兵一個讀書，而亞恩作為兩人的殺父仇人，一旦知道有這樣兩個敵人活在領地內，能夠安心辦事嗎？”

看著跪在床邊的羅格，老領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道：

“你已經很好了，但有些事情做的不夠完美，記住，作為領主，你一定要貫徹一個理念。”

“什么？”羅格咽了咽口水。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羅格聞言心中一怔，隨即試探性地問道：

“父親，那我現在去處理此事？”

“太晚了，現在再動手就顯得有些刻意了，之前我昏迷的時候動手可以說事急從權，現在情況穩定，再動手就有些喪心病狂了，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那我們怎么做？”

“不如順水推舟，將他的那幾個家人交給亞恩去處理，他想殺便殺了，若是他愿意退一步，自然有法子化解矛盾。”

羅格皺起眉頭，他突然發現自己還不夠了解這位父親，總是顯得深不可測。

或許這也是自己應該學習的地方。

僅僅是三言兩語，他們就定下了一戶人家的生死。

布置完計劃后，二人默契地結束這個話題，轉而討論起其他問題。

“關于下毒的人，你有什么看法。”

“父親，這一個月我一直在尋找下毒的人，但是一直都沒有頭緒。”

羅格的眼神暗淡了些許，他發動了很多力量去尋找下毒的人，但卻是毫無頭緒。

畢竟是能夠拿出超凡毒素針對他們的人，自然有隱藏自己的手段。

但若是找不到兇手，那就像是一條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誰都不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再一次露出毒牙。

“下毒者除了第一次行動外沒有再采取任何措施，難道是只針對父親您一個人嗎？”

老領主聞言頓時沉默，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從一個商人世家崛起，殺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之后又深入戰場殺敵，一身功勛都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難免會遭受仇家記恨。

“但是時機太過巧合了，偏偏是在黑淵狼入侵的前夕，我們甚至連反制的手段都沒有。”

仔細想了想，老領主繼續道：

“下毒之人很有可能也深陷于某一種漩渦中，對我的襲擊本身應該只是出于某一種嘗試，見不起效便放棄了才是。”

“但不能沒有防備啊。”

“無論如何，先解決黑淵狼災，再著手調查下毒之事才最為穩妥，羅格，你妹妹一個人留在王都還是太危險了，你立即派人去將你妹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