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雪落無聲，萬物皆裹素裳。爐火搖曳，光影婆娑，像是在天地間織出一方溫暖的幻境。我蜷在藤椅里，手里攥著爺爺磨得發亮的煙斗，木香、煙草香混著火光的暖意，撲鼻而來。爐膛里，木炭“嗶啵”炸響，火星子濺起又熄滅，像是藏在暗處的精靈，一晃便沒了蹤影。

爺爺的故事，就在這紛飛的雪夜和搖曳的火光里，撞進我的心田。他垂著頭，灰白的鬢發在爐火下染了層琥珀的光，我見他喉結動了動，像是吞咽著什么，然后才緩緩開了口：“娃啊，這天地間，最神奇的，還是那些靈異的生靈。就像那靈雉，它可不單是個傳說，我年輕時就聽長輩講過，只是咱沒那個緣分，碰不著罷了……”

話音剛落，風雪似是被驚動，嗚嗚咽咽在窗欞外哭喊。我打了個激靈，心怦怦跳，好像那靈雉的翅膀，正扇動著，就要從故事里飛出來，落在眼前。爺爺也似回過神來，抬眼望著我，瞳孔里倒映著跳躍的火苗：“娃，你真想聽那靈雉的舊事？別怕，聽著呢，爺爺這就接著往下講，只是你得答應我，這事兒聽著怕人，可別嚇著自己，咱只是聽，不往心里去。”

我忙不迭點頭，那眼神熱切得像是要將故事一口吞下。爺爺這才又沉下聲，娓娓道來。

“那可是老早的事兒了，老獵人張三叔，一輩子在山里討生活，槍法準得很，方圓幾十里，誰人不知他？有一回，他進山打獵，趕了三四天路，林子越走越深，那地兒人跡罕至，連鳥兒飛過都少見。他奔著山崖邊走，想找個好地兒歇腳，忽然瞅見一只野雞，毛色可不一般，金燦燦的，像是把夕陽揣在懷里。張三叔眼疾手快，抬槍就射，那野雞卻像是有雙眼睛盯著他，翅膀一撲，就往林子里扎。

張三叔偏不服氣，仗著年輕腿腳快，緊追不舍。這山林里，樹影婆娑，藤蔓橫生，他也不知跌了多少跤，擦了多少血，只盯緊那野雞的影子。可那野雞好像通了靈性，引著他七拐八繞，越走越偏，最后竟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張三叔累得癱在地上，氣喘吁吁，這才驚覺，他迷路了，不見了來時的路。這下可糟了，夜幕沉沉地壓下來，漆黑得像老天爺打翻了墨汁瓶，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從四面八方鉆進來，扎得人皮疼。他冷得直哆嗦，心一橫，索性靠在一棵老樹上，想睡過去，說不定睡一覺，天亮了，就能找到回去的路。可他哪知，這山林里，暗藏的可不是一般的危險……

直到后半夜，張三叔凍得直打哆嗦，迷迷糊糊，眼一閉一睜，瞧見不遠處的雪地里，亮起兩點綠瑩瑩的光。他心里“咯噔”一下，還想掙扎著爬起來，那光卻晃了晃，竟消失不見。他癱在地上，腦子卻一下子清醒，心想著，這回怕是撞上鬼了。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雪地里又亮起幾點暗紅的光，像是野獸的眼睛在窺視。他想喊，卻喊不出聲來，只能攥緊拳頭，等著那未知的厄運。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在這荒山野林里交代的時候，忽聽林子里傳來一陣輕巧的“咯噔咯噔”聲，像是小動物在雪地里踏步。他心里一緊，卻見一只全身金赤的雉鳥，從黑暗中悠然走來。那鳥兒通體金紅，羽毛在月光下閃著緞子般的光澤，尾巴拖得老長，像一把金絲織就的扇子，展開來，竟還帶著些靈動的花紋。它眼睛圓溜溜的，透著股機靈勁兒，嘴里銜著一串閃爍著淡金光芒的草串子。

它走到張三叔身邊，用喙輕輕戳了戳他蜷縮的腿，發出輕柔的“咕咕”聲。張三叔起初是驚得不敢動，可眼看這鳥兒并無惡意，那求生的本能就占了上風。他顫抖著手，接過那串草，草葉還透著幾縷寒氣，他卻顧不得那么多，把草貼在胸口，竟覺得一股暖流從那里往外擴，周身的寒意瞬間消散大半。他抬頭再去看那靈雉，它正歪著頭瞧著他，眼神里透著股關切，仿佛在說：“別怕，有我在。”

靈雉像是懂了張三叔的處境，低頭啄了啄腳下的雪地，又“咕咕”叫喚了幾聲。張三叔恍然大悟，趕緊爬起來，跟著靈雉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走。靈雉走得不快，卻穩穩當當，腳下的雪被它踩得“嘎吱嘎吱”響。張三叔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這靈雉到底要帶他去哪兒。走著走著，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靈雉帶著他來到了一片山坳，那里竟有一眼冒著熱氣的山泉，周圍一圈枯木藤蔓，圍著泉眼，像是天然的屏障。

張三叔累得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泉邊，靈雉卻撲棱棱飛起來，繞著他盤旋幾圈，嘴里發出急促的叫聲。他抬頭一看，只見靈雉頭頂的羽毛突然炸開，像是燃燒的火焰，它張開翅膀，嘴里銜著一塊暗金色的石頭，徑直朝他飛過來。張三叔伸手接過石頭，入手冰冷，卻帶著股奇異的質感，他剛想問這是什么，靈雉卻發出一聲悠長的“咕咕”聲，扭頭朝山泉深處走去。

張三叔跟在后面，順著靈雉的指引，來到山泉盡頭的一處巖洞。洞口被藤蔓遮擋，若不是靈雉帶路，根本瞧不著。他鉆進洞里，借著月光，瞧見洞壁上刻滿了古老的文字和圖案。那些字他一個也認不出，圖案卻像是在講述什么故事。靈雉在他身邊撲騰著翅膀，嘴里發出低沉的“咕咕”聲，像是在給他講解。

正瞧著，那塊暗金色的石頭卻突然有了動靜，像是被靈雉的叫聲喚醒，表面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張三叔嚇了一跳，手一抖，石頭“啪嗒”掉在地上，那光暈卻愈發強烈，竟從石頭里射出一道光，筆直地照在洞壁的圖案上。他定睛一看，那些圖案竟像是活了過來，線條流動，光影變幻，像是在上演一場無聲的戲。他瞧著瞧著，腦袋里竟浮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像是他曾在夢里見過，又像是被這石頭強行灌輸進去。那些畫面里，有古老的部落，有獵人在山林間追逐，還有靈雉和人類并肩而行，守著這片山林。

靈雉在他身邊來回踱步，嘴里發出輕柔的叫聲，像是在安慰他。他望著靈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靈物，竟在救他性命的同時，還贈予他無盡的奧秘。從那以后，張三叔再也沒進深山打獵，他把那塊暗金色的石頭藏在破舊的木箱底，逢年過節，就拿出來瞧上一眼。

那故事講完，爺爺長舒一口氣，像是把心里的沉重都吐了出來。我卻聽得入了神，直勾勾盯著爺爺，仿佛那靈雉就在眼前。窗外的風雪還在肆虐，可我心里，卻像是被那靈雉的暖意填滿，暖烘烘的，滿是好奇和敬畏。我正想開口問爺爺那靈雉后來怎樣，爺爺卻拍了拍我的肩，眼神深邃得像是藏著星辰大海：“娃，這故事還沒完呢，你接著往下聽，靈雉的事兒，還多著呢……”聲音剛落，窗外的風雪像是被驚動，呼嘯得愈發響亮，仿佛那靈雉，正扇動著翅膀，穿梭在故事的縫隙里，等著我們去瞧它的下一段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