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白大褂下的荊棘
1969年的精神病院走廊像被按下了慢速鍵。熒光燈管滋啦作響,綠色墻面上的彈孔狀污漬其實是年輪般的藤蔓疤痕。方皓的羽毛筆在病歷本上滲出藍墨,自動書寫的字跡穿透紙背:第7號病房的患者能看見時間的傷口,她的瞳孔里藏著你母親的白大褂。
陳沫的風衣變成了帶鎖的約束衣,金屬扣環上刻著“實驗體000”的字樣。她被綁在電擊治療椅上,對面坐著穿呢子大衣的年輕女人——方母林晚秋,此時還未戴上婚戒,左胸前別著“實習醫生”的工牌,“方醫生,這位患者堅持說自己來自未來,還聲稱你的心臟是打開心海的鑰匙。”
方皓注意到母親的袖口露出半截藤蔓紋身,與陳沫的刺青剛好拼成完整的藥勺圖案。治療臺上擺著三支電極棒,分別標著“記憶刪除”“幻覺強化”“真相抽取”,電極尖端凝結著與他腕間相同的藍色花汁。
“晚秋,別信他......”陳沫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六瓣,每瓣都映出不同年代的方母,“1979年那場手術,你故意讓我假死......”話未說完,母親按下電擊開關,陳沫的嘶吼聲中混著海浪與嬰兒啼哭。
病歷本自動翻到1969年的記錄:**患者自稱陳沫,無戶籍記錄,聲稱參與‘心海園丁計劃’,癥狀表現為能觸摸到他人遺憾的實體化荊棘。**方皓摸到約束衣口袋里有張泛黃的紙條,背面用母親的筆跡寫著:當荊棘開出藍花,實驗體將成為真正的容器。
“她不是精神病患者。”方皓擋在電極棒前,看見母親顫抖的指尖滲出淡藍汁液,“她是你在‘逆潮種籽’計劃里培育的共生體,對嗎?”記憶碎片突然拼接:母親的實驗室日志里曾提到“需要與血親共享心臟的載體”,而陳沫的心跳頻率始終是他的0.8倍。
治療室的鐵窗突然涌進濃霧,霧中浮沉著無數荊棘,每根尖刺都串著患者的遺憾:有父親未寄出的離婚協議書,有妹妹車禍前未保存的實驗數據。陳沫的約束衣被荊棘穿透,露出底下與方母同款的胎記——后腰的蝴蝶骨位置,淡藍色花形紋路正在發光。
“你父親說這樣能讓心海永遠有穩定的藥引......”母親摘下工牌,背面貼著她與陳沫的合影,兩人穿著相同的白大褂,站在1999年的實驗室里,“但我發現,共生體的心臟會隨著宿主的痛苦而生長荊棘,直到刺破所有時空。”
方皓舉起羽毛筆,藍墨滴在陳沫眉心的荊棘上,竟開出微型藍鯨形狀的花朵。所有荊棘開始逆向生長,變成纏繞著道歉信的常春藤。母親從抽屜里拿出塵封的注射器,里面裝著與方皓心臟血同色的液體,“這是‘共情阻斷劑’,當年我沒勇氣注射......”
電擊治療椅突然解體,陳沫的身體化作無數藍蝶,每只蝴蝶都銜著母親的記憶碎片:她在產房外徘徊,偷偷將陳沫的腳印拓片藏進筆記本;在父親的實驗報告上偽造數據,只為讓陳沫少承受一次痛苦。
“原來你一直在用誤診當保護色。”方皓接住最后一只蝴蝶,蝶翼上印著母親的字跡:**對不起,我用謊言當藥方,卻讓你當了四十年的影子。**荊棘叢中升起青銅藥柜,柜中擺著兩瓶藥水:左邊“真相”會讓陳沫永遠消失,右邊“謊言”能維持共生但繼續受困。
母親的藤蔓紋身突然蔓延至掌心,與方皓的藤蔓連成橋梁。她將兩瓶藥水同時倒入治療臺的排水口,藍色與紅色液體在下水道匯成新的河流,“真正的藥方......”她摘下眼鏡,露出與陳沫相同的海藍色瞳孔,“是讓影子站到陽光下。”
濃霧散去,精神病院的墻壁透出微光,磚縫里長出母親最愛的綠蘿。陳沫重新凝聚成形,穿著與母親同款的白大褂,兩人的工牌編號相加剛好是方皓的生日。病歷本更新為最新記錄:患者陳沫,診斷為‘未被承認的愛’,處方:與宿主共享心跳,直至荊棘開出星辰。
方皓的羽毛筆在病歷本畫出雙螺旋藤蔓,藤蔓頂端結著兩顆心臟形狀的果實。他知道,下一個副本的入口藏在母親的婚戒里——那枚戒指的內環刻著“1969.07.21”,正是陳沫“誕生”的日期。
陳沫輕輕觸碰母親的手,兩人腕間的藍花同時綻放。遠處傳來1979年的鐘聲,這次鐘聲里沒有痛苦,只有新葉舒展的沙沙聲。方皓摸向口袋,發現多了枚刻著“000”的鑰匙,鑰匙齒痕與心海深處的某扇門完美契合。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