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的手腳被凝滯，尖銳的喊叫被堵住，腐臭的尸體們被攔在夢寐以求的新世界之外，渾身顫抖劇烈掙扎。

但也有極少數尸體能夠繼續爬行，而后在光輝之中緩緩站起，從尸體恢復成完整的人形，沐浴在新世界的光明中，走到了門扉之前。

楊斯向他們點了點頭。

他們向楊斯深深鞠躬或行禮，然后朝向了門扉，靜靜排在了女孩的身后。

有什么巨大的，異常的，不可思議的東西正在成型。

艾愛感覺到了，林雨優和小玲感覺到了，青瑩感覺到了，支援隊伍感覺到了，鎮上的人們也感覺到了。

有某種超乎想象的事物，或者奇跡一般的事情正在發生……感覺并不危險，而是散發出溫暖的光明，如同春天的太陽。

明明處在夜晚，現實里沒有一絲陽光，但人們的精神卻覺得整個世界光輝滿溢。

是大靈顯現嗎？

“gagagaggggaaaaxinshijieeeeee啊a啊啊啊aa新shiiiii界eeeeee——”曾經是李董明的怪物動作凝滯，幾乎完全磨滅的人性似乎恢復了一點，在溫暖光明的照耀下熱淚盈眶。

他畢生渴望的，祈求的，想要的，就在那里。

李董明拼命向那里伸出手，但被拒之門外，于是愕然，憤怒，發狂，瘋狂地想要破壞一切，卻沒有更多能量可以揮霍了。

他作為人已經走到盡頭，作為怪物也快要崩潰，不惜一切代價萬般渴求的就在眼前，卻被天國之門擋在了外面。

何其悲哀，無比絕望。

“aaaaaaaaaaa————”

怪物發出絕望極致的哀嚎哭叫，震撼整個地下設施，震動所有聽到了的人們。

光輝之門完全成型的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

“嗯？”艾愛發現自己流下了淚水。

“為何？”她感到疑惑，卻又覺得可以理解，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氛圍籠罩了此地。

這種安寧可以讓人放下所有的擔憂與戒備，打從心底覺得安心與寧靜，過往的一切痛苦難過都得到安慰。

林雨優淚流滿面，小玲眼睛眨個不停，青瑩在冰中也眼眶濕潤。

有人默默流淚，有人泣不成聲，有人涕淚滿臉……

“去吧。”楊斯對人們說。

女孩伸手握住了門把手，緩緩扭開，最后回過頭，向楊斯展露出一個模糊的笑顏，向他擺了擺手，走進門對面的陽光里。

在她身后的男女老少，也都在向楊斯行禮之后，一個個走到了門對面的光中，消失在光里。

蘇紫在做夢。

這個夢里的一切十分真實，就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現實。

作為普通……不對，身為青春靚麗成績優秀體育出色的高中美少女，她在暑假期間到四哥的店里打工，快樂擺弄盆栽花草，嚴格監督總想要摸魚的老板，每天來幾張美美的自拍，放上網給店鋪做宣傳。

好友小玲聞訊而來，加入打工行列，兩人討論該怎么拍照，給每一個盆栽起名編故事，畫擬人化圖畫做人設，吸引了偶然來店的小說家青瑩，編的內容由此變得有內涵起來，世界觀越編越龐大。

剛炒了老板的職場女強人林雨優看到她們的宣傳圖和編的故事，來這里買盆栽，和她們交流，覺得這樣做生意有搞頭，于是談起合伙。

她和小玲、青瑩共同創作的圖畫與小說故事再加上林姐的超強運營，使得原本平平無奇的盆栽店在網上火了起來，四哥接單到手軟，不僅再也沒空摸魚，還得跟更多人談合作，搞動漫做游戲制作周邊……

某一天，來店里買盆栽的一家三口奇妙地讓蘇紫感覺特別，明明他們看起來沒什么特殊之處。

穿著白裙子的女孩拉著父母的手，臉上的神情透著滿滿的幸福感。這對父母寵溺地看著孩子，對她說想買什么盆栽都可以，但一定要堅持養好。

蘇紫向女孩推薦了好養又漂亮的文心蘭，后者高興地接受了。

四哥給這位可愛的小客人打了折扣，女孩捧著盆栽笑得開心。

“謝謝你們，姐姐，叔叔，拜拜~”

女孩向他們道謝，擺手告別，和父母一起走出店外。

“拜拜~”蘇紫向女孩擺手，目送她和父母一起在陽光下離開，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奇怪，我怎么……”她伸手抹眼淚，卻在這時想起一切，怔在了原地。

“該醒來了。”楊斯走到她身邊，給她遞上紙巾。

蘇紫接過紙巾擦眼淚，卻越擦越多，最后靠到了楊斯懷里，無聲流淚。

盆栽接連消失，店鋪漸漸淡去，原本在畫畫的小玲抬起頭，在構思新設定的青瑩愣住，在跟人打電話的林雨優沉默下來，身影接連消失在溫暖的光中。

夢境的光明轉變為現實的黑暗，蘇紫止住了流淚，打開電筒開關，照向“雕像”——女孩的方向，緩步走過去。

女孩的位置只殘留一些灰色的粉末狀殘骸，像是燃燒殆盡后的余灰。

龐大樹狀物徹底黯淡，上面遍布裂縫，有一部分倒塌了。地上墻上天花板上的符文和線條也不再有光澤流動。

原先不絕于耳的悲傷痛苦哭聲完全沒有了，激烈戰斗的聲音也沒了，只留下某種余韻一般的安寧寂靜。

“我們一起殺了她，是嗎？”蘇紫道。

“是的。”楊斯道。

“但她向我們說謝謝。”

“無論她怎么看，我們做的事情都是一樣。”

“這應該叫超度才對吧。”

“可以這么說，但也就是換了種說法而已。”楊斯平靜道，“天國并不存在，那只是一個短暫的美夢。”

蘇紫看向他：“真的不存在嗎？”

楊斯只是看著她，不多言語。

蘇紫低下頭，深深地呼吸，呼吸，再呼吸，將內心涌動的復雜情緒和想法平息下去。

“我懂了。”她抬起頭道，眸泛光芒。

楊斯不問她懂得了什么，他的視野在模糊，頭腦在發暈，身體在發軟。

引導操控那么龐大的能量，精心構筑那么真實的夢境，負擔實在是太大了。

眼皮沉重到支撐不住，他整個人倒了下去。

“四哥！”蘇紫向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