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想笑。

楊斯現在就因為太過無語，產生了笑出來的沖動，但又因為笑不出來，導致臉皮抽搐。

“你沉思半天就想出這么個結果？給同生共死加一個新解釋，要跟我一起殺人！？”

“沒錯，有意見嗎！？”

“當然很有意見啊笨蛋！！”楊斯握起拳頭給了蘇紫頭頂一拳！

“別搞什么名詞新解，乖乖呆一邊去等我把事情做完！”

“不要！”蘇紫抓住他的手，“你必須讓我一起干！”

“為啥啊！？這又不是什么好事！”楊斯沒好氣地道。

“我知道啊！我不想做這種事，但不跟你一起做的話，你就會越走越遠的！！”蘇紫喊道。

楊斯沉默了。

蘇紫緊緊抓住他的手，眼眸映著他的臉，一臉倔強。

又一聲轟響，這次是大廳里響起的，來自于那樹狀物！

楊斯和蘇紫齊齊看去，見到樹狀物上面破裂出一道漆黑的裂縫，隱隱有猩紅光芒從里面泛出。

沒時間了！

這一瞬間楊斯究竟想了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出于感性還是理性做出的接下來的決定，也許一輩子都搞不明白——

“好吧……你可不要后悔。”

“嗯。”

楊斯通過鏈接將蘇紫的精神牽引過來，共同穿越黑暗，進入陰寒冷冽的空間當中。

潮濕，腥臭，無數尸體腐爛消融在地上，泡在臭不可聞的黑紅血漿里，悲傷難過的哭聲從深處傳來。

蘇紫捂住了鼻子，幾欲作嘔。

楊斯率先踩過尸體污血，循著哭聲往深處行去。

蘇紫跟上他后面：“四哥，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內心……大概。”楊斯不確定地道。

被改造成金像的人，是否還存在著可稱為內心的東西都是個問題，這個空間究竟是什么，實在是超綱的難題。

“我對這里也知道的不多，不要問我，自己感受吧。”他說道。

蘇紫沉默。

兩人見到前方出現許多植物，仙人掌、綠蘿、虎皮蘭、蘆薈……全都是之前見過的盆栽植物，從腐爛尸體上長出來，沾染著污血腐肉，掛著內臟器官，鑲著眼球舌頭之類的。

走近后聽到模糊的低語聲，仔細聽的話能夠聽出些許內容——

“新世界沒有幽暗”“不會再看到黑骸”“她活在那里”“孩子的病會好”“不用再擔驚受怕”“再也沒有暗區”“能更輕松地賺錢”“能向爸媽盡孝”“能跟他白頭到老”“可以再見到他們”“能治得好病”“不用再苦修靈途”“可以躺平享福”“每天都能吃到肉”“讓狗屎臭蟲留在舊世界等死”“可以上大學”“能吃山珍海味吃到飽”“可以到處旅行”“不再有暗蝕病”……

虔誠的，懇求的，苦心的，躁動的，狂熱的，各種各樣的語氣，各式各樣的祈求，到最后漸漸聚合為一個詞匯：“新世界”。

“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xin世jie新shi界xinshijiexinshijieeeee”

發臭尸體在說，腐爛血肉在說，植物在說，內臟再說，眼球舌頭耳朵鼻子嘴巴牙齒全都在說，充斥兩人耳朵，漸漸形成實質——

“好煩啊！”蘇紫吼了出來。

“新世界新世界新世界什么的煩死了啊！”她對著長出植物的尸體們怒喊。

“我知道很多人的日子過得艱難，每天都有不少人活不下去，這個世界確實糟糕，但總歸是有好事的吧！”

“真有美好的新世界的話，大家早就去了！但是沒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們只能在這個世界努力過日子！多關注好事，少去想壞事，多活著一天就有一天的幸福！”

“狗屁的新世界！能去的想去的可以自己去，不要胡搞瞎搞害死其他人啊！！”

她的氣勢之強，使得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低語都停頓了一下。

但也僅僅只是一下，低語接著響起，好像要祈禱到世界滅亡。

“你這樣只是浪費力氣。”楊斯微笑道，“但挺解氣的。”

“本來覺得這些家伙挺慘，現在同情心都快沒了。”蘇紫皺眉道。

楊斯默默通過鏈接幫她抵抗低語的影響。他在幽夢里有過經驗，但她沒有，只能由他來扛著。

兩人繼續前行，見到前方出現一棵特別巨大的植物：巨樹。

這巨樹是白色底色，但幾乎沾染遍了污血與腐肉，以至于猩紅顏色占了絕大部分，樹干枝椏上不知道是長著還是掛著人的肢體器官內臟，密密麻麻的像是抽象派的葉片。

“我感覺審美疲勞了。”蘇紫仰望著腐血巨樹道。

“這種情況叫審丑疲勞才對。”楊斯道，“這個空間布景如果是經過設計的，那設計者的品味肯定是世界最差的一檔。”

“雙手贊同。”

在巨樹底下有著穿黑紅袍服的瘦小身影，悲傷絕望地哭著，哭個不停。

楊斯和蘇紫走到她的前方，看著這被污血浸透全身的不知名女孩，發臭的血水從她的臉和捂住臉的雙手指縫間流下，持續不斷。

“不要……新世界……不要了……嗚嗚嗚……”她哭泣哀求著。

“四哥……”蘇紫看向楊斯。

就在她以為楊斯會冷酷地舉起步槍瞄準對方的時候，卻見到后者走近過去，蹲下身，伸出手，撫摸女孩的頭頂。

“不想要，可以不要的。”楊斯溫和地道，“強迫你的人，把愿望和欲望強加給你的人，都不在了。”

“這里留下的只是他們的執念，除了吵鬧一點，它們什么也做不了。”

女孩的哭聲弱了一些。

“四哥……”蘇紫的眼睛亮起光芒。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對于新世界。”楊斯問女孩道，“不是他們強加給你的東西，而是你自己，想要去新世界嗎？”

女孩停止哭泣，陷入沉默。

“我想讓你慢慢想，但是時間不多了。”楊斯在她身邊坐下，“舊世界還是新世界，你選一個吧，然后我會滿足你的愿望。”

“不選也可以，我會讓你平靜地安睡，再也不用悲傷哭泣了。”

女孩沉默了一會，然后發出微小的聲音：“新世界……想去……”

“即使為此受盡折磨，也還是向往著美好的新世界嗎。”楊斯道，“你想在那里見到什么人呢？”

“媽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