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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練武,何以改命?

咚,咚,咚——

沉悶叩門聲在寂靜的巷道里回響,莫名顯得有些突兀。

陳濁站在那扇破舊的院門前,略微平復了一下心緒。

肩頭袋子里。

裝著的是那顆海柳,以及一條虎頭斑。

既然都決定送禮了。

那也就別扣扣搜搜,平白叫人瞧不起。

好事成雙,他索性便一起都帶了過來。

片刻之后。

院內終于傳來了一道略顯老態而不耐煩的聲音,就如同磨砂般粗糲:

“誰啊?”

“還讓不讓人清靜了,說了不見,趕緊滾!”

語氣里,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孤僻和暴躁。

果然和白叔說的一樣,是個怪人。

陳濁心里嘀咕一句,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倒也并未曾被這惡劣的態度嚇退,反而是心頭一定。

有本事的人脾氣都差。

若是個溫吞的好性子,他倒是要反過來懷疑這般人能是個大隱隱于市的高人?

只不過就是。

陳濁腦海里忽然閃過方才在巷子擦身而過的身影,泛起一點思緒。

“難不成,那沈良才也是來找這位余瘸子的?”

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

一個城南有權有勢的珠行掌柜,一個城北默默無聞的瘸子鐵匠。

這兩人能有什么交集?

暗暗將此事記在心底,口中則朗聲將白叔臨走前教他的話語復述出來:

“晚輩陳濁,受故人所托,特來拜訪余師傅!”

話音落下。

院內那不耐煩的聲音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異樣的沉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巷道里只剩下遠處鐵匠鋪傳來的叮當聲,以及陳濁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

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否管用。

也不知道院內的那位瘸腿的余師傅,是否還念及白叔的舊情。

就在陳濁心頭忐忑,幾乎以為這次登門要碰壁之時。

那聲音才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語氣里少了幾分暴躁,反而多了幾分復雜和不情不愿:

“......”

“阿福,去開門。”

吱呀——

厚重而破舊的木門被從內里緩緩拉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幾乎將門框占滿。

來人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粗布短打。

打眼看去,只見其身形十分壯碩,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結,如同老樹盤根。

只是他的面容卻顯得有些憨厚,甚至可以說是木訥,眼神清澈里更是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茫然。

眼下見到門外的陳濁,便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的笑了笑,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

這人......

怕不是個傻子吧!

陳濁心里閃過一絲訝異,但還是禮貌地回以一笑。

“讓他進來吧。”

阿福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解。

但還是聽話的將門完全打開,側身讓陳濁進來。

“不必管他,阿福心智不全,你自進來便是。”

院里的聲音難得解釋了一句。

陳濁道了聲謝。

扛著肩上的袋子,邁步踏入了這座隱于市井的偏僻小院。

甫一入院,眼前的景象便讓他微微一怔。

院子并不算小,青石鋪地。

雖然在角落里的地方堆放著不少鐵料、木材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但卻是收拾得井井有條,絲毫不見臟亂。

院子兩側,各設有一座完整的打鐵爐和風箱,旁邊還擺放著大小不一的鐵砧和淬火用的水槽。

其中一側的爐火似乎剛剛熄滅不久,散發著淡淡的余溫和煤煙味。

而在院子最當中,靠近屋檐的位置,擺著一張老舊的竹制搖椅。

一個身形瘦小的老頭,正半躺在搖椅上,手里拿著個紫砂茶壺,悠閑的晃蕩著,瞇著眼睛,似乎在假寐。

“這就是白叔口中的高人?看起來普普通通。”

陳濁正想著。

忽然間,便見那老頭微微抬起頭,視線對上。

嘶——

他瞬間渾身一激靈,整個人就像是被電打了一般。

“說說吧,老夫的故人很多,但現在活著的,可不多。”

老頭皺著眉,隨口問著。

“余師傅,小子住在下梅村,做個下海采珠為生的營生,是白叔介紹我來的。”

陳濁麻溜提著袋子,三兩步小跑著過去。

登門學藝嘛,不寒顫。

君不見。

古時拜師學藝,還要三跪九叩,獻拜師禮。

這不算完,入門了還得先學徒三年,再做考教。

往后傳不傳藝,都是師傅說了算。

他也不求其他,但求看在白叔的面子上,能讓他舍了這份操磨。

“白蛟?”

“呵呵,老夫早年就說珠池這方淺灘容不下海里的蛟龍,他不信,現在呢?”

陳濁聞聲,心里訝異,卻也不敢多問。

只是用余光打量。

才發現這位姓余的高人,并沒白叔口中的桀驁、目中無人,反而有些平平無奇。

頭發花白稀疏,臉上皺紋深刻,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胡,就像是任何一個在街邊曬太陽的普通老者。

唯獨那條裸露在外、微微蜷縮的左腿,呈現出不正常的扭曲和萎縮。

昭示著其身負殘疾的事實。

“真人不露相。”

陳濁心里暗道一聲。

他出身不好,往日哪里見過什么高來高去的武者。

唯一有過接觸的,便是白郊。

但他實在是隱藏的太好,若非白玉兒說透,說不得自己現在還要被瞞在鼓里。

不過。

以白叔的戰績來看,能和他交好的人。

顯然非是凡凡。

“哼,老夫也懶得摻乎進他的破事里。”

余老頭晃了晃手里的茶壺,轉頭將目光落在陳濁身上,懶散的問道:

“小子,說說吧,姓白的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白叔說,您可以指點我學武。”

說著,陳濁將肩上袋子卸下,露出其中兩物。

“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師傅笑納。”

余老頭目光在那條個大膘肥的虎頭斑上掃過,神色古怪:

“光是這條魚,去南市里賣了,都不止十兩,足夠進武館了。”

“你小子是不是腦子不好,放著上好師承不去,我這個瘸子能教你什么?”

武館好不好尚不知道。

但白叔的臨走的推薦,陳濁卻是足夠信任。

這就足夠了。

他面露誠懇道:

“白叔說您很有本事,不是那些武館的碌碌庸才可以比擬的,小子不才,想跟在您身邊進步進步。”

余瘸子聽完,卻并未立刻答應。

反而再度上下打量了陳濁一番,眼神里帶著明顯的審視和質疑。

片刻后。

他“嘖嘖”兩聲,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你小子,不就也是盯上了老夫這點壓箱底的本事,說什么有的沒的?”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朝著院外隨意指了指:

“不然,這珠池縣城里,有名有姓的武館不下十家,你為何不去?”

“再不濟,那壟斷海路的珠行,靠山吃山的山場,哪個沒有豢養武人,傳授些粗淺把式?你若肯下力氣,未必不能混個出身。”

“還有那富甲一方的六大家,哪家沒有護院武師?你若機靈些,去投身做個家丁護衛,說不定也能學個一招半式。”

“何必舍近求遠,跑到我這窮酸破落的瘸子這里來?”

余瘸子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

陳濁聞言,沉默了片刻。

復而又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的迎上余瘸子的視線:

“武館門檻高,晚輩囊中羞澀,不想蹉跎幾年之后,人財兩空。”

“珠行山場之流,多是為虎作倀之輩,晚輩亦不屑與之為伍。”

“至于六大家...小子只想握拳在手,挺直腰桿做人,不想卑躬屈膝,于人為奴為仆。”

“況且小子雖然愚鈍,但也知曉,武道一途,艱辛困苦。”

“若無名師指點,只怕窮盡一生,也難窺門徑。”

“白叔言,余師傅您身懷絕技,乃是真正的高人,晚輩...晚輩還想試試!”

“試試?”

余瘸子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語氣里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無奈和復雜。

“你這小子,真是聽不進去人話!”

“練武這事向來最講究個根骨、資糧,你一下海采珠之人,風吹日曬、海水浸泡,能有幾份骨量?”

“就算練了武、入了門,看天吃飯的活計又如何能養的起自己?”

他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拿著東西回去吧,老老實實做一采珠之人,娶妻生子,平凡一生,不好嗎?”

“難倒非要像老夫一樣,掙扎半輩子,最后落個殘疾下場才甘心!”

陳濁拱手而語,聲音堅定:

“人總不能一輩子都低著頭在海里刨食,總要抬頭往前看。”

“余師傅,我還是想試試。”

余老頭:......

這小子怎么就聽不進去好賴話。

但偏生的,又是白郊介紹來的,不好直接趕出門去。

要是自己這腿腳完好無損倒也罷,哪怕是那姓白的莽漢來討要個說法,自己也全然無懼。

可現在?

他眼簾微耷,一點精光落在眼前少年人身上。

陳濁卻是身形站的筆直,不卑不亢。

目光坦然而堅決。

他又何嘗不是沒有辦法?

如果有的選,誰不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上輩子求學路上過關斬將,卻仍舊逃不了個牛馬命運。

難倒換了個地方,重頭來一回,還要再走老路,甚至連牛馬都不如,直接淪為耗材?

若是自己不拼不搏、躺平任嘲,又如何能擺脫現狀,丟掉賤籍。

靠海的采珠人為了生計,數十年如一日闖海歷險。

是他們喜歡刺激?

還不是生來身份就固定,上進無門。

想要逆天改命,只能拿這爛命一條去闖!

陳濁抱拳的手握緊,指節泛白。

唯有練武、握拳,擁有和世俗規則說不的實力。

也唯有如此,他的人生才不會一眼看的到頭!

“向前看,等別人把你的腿打斷就老實了......”

蜷縮在躺椅上的余老頭嘀咕一句,神色里閃過一抹落寞之色。

旋而,打量著站的筆直,半點也沒有退縮之意的陳濁。

擺了擺手,沒幾分好氣道:

“也罷,也罷!”

“老夫當年承了姓白的一個情,他既然開口,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他從搖椅上緩緩坐直了些,那條瘸腿輕輕晃動著。

“不過,一碼歸一碼。”

“姓白的人情是人情,但老夫教你武藝,也不是白教的。”

余老頭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一個月,十兩銀子。”

“少一文,莫進此門!”

十兩!

陳濁心頭一緊。

這價格,都和縣城里武館的那些入門價一樣了。

外加這些時日練武,食量漸大。

賣珠賺來的錢,眼下也只剩下了不到六兩。

這差的一半,一時半會兒卻是不好找補。

要不......

似乎也是看出了他的窘迫。

余老頭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虎頭斑,又懶洋洋的補充道:

“不過,老夫也不占你便宜。”

“一個月十兩,都是花在進補上。”

“眼下看在你這條虎頭斑還算不小的份上,第一個月,算你五兩,下不為例!”

陳濁聞言,心中大石終于落地。

暗道一聲光這一點,就不是那些見錢眼開的武館能夠做到的。

余師傅,敞亮!

于是連忙躬身道:

“多謝師傅,弟子定不敢忘!”

雖然往后每個月十兩銀子依舊不是小數目。

但他靠著下海尋珍,加上要是能從余瘸子這里能學到真本事的話,咬咬牙湊出來也并不難。

“哼,少拍馬屁。”

余瘸子不耐煩的擺擺手,重新躺回搖椅,瞇起眼睛:

“既然收了你,便說說吧,你想學什么?”

“看你這身板,氣血倒是還算充盈,莫不是練過什么粗淺把式?”

終于問到關鍵了!

陳濁精神一振,連忙將自己修煉【船拳】的經歷。

以及體內誕生氣血之力,對后續武道修行的疑惑,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最后懇切的問道:

“師傅,弟子如今算是初步拿捏了氣血,但不知后續該如何修行?”

“怎樣才算是此境圓滿?”

“又該如何才能開始錘煉筋骨,踏入武道第二重天?”

他話音方落。

原本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余老頭,猛的瞪大了半開半闔的雙眼!

那雙渾濁的眸子里,閃出一道明亮精光。

繼而死死地盯住了陳濁,仿佛要將他里里外外看個通透!

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在身,讓陳濁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什么?!”

這個小老頭以不符合身形的矯捷速度陡然坐起。

一只略顯消瘦,能看到根根青筋暴起的手掌迅疾如電般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說你......”

“無師自通,已經養出氣血,還自己拿捏住了?!”

什么武道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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