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心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一股怒意涌上心頭,卻被他強行壓下。
時間不等人!
他當機立斷,立刻推翻了原先的計劃。
他要……行一招險棋!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然。
將所有水鋼材料合為一大塊,就在這火力不足、工具不順的劣勢條件下。
嘗試在一爐之內,一次性將那對子午鴛鴦鉞,強行一體鍛打出大致的雛形!
打定主意,周銳不再猶豫!
他將那塊拳頭大小的鋼材投入火力明顯不足的爐膛之中。
然后開始瘋狂地催谷風箱!
爐火在他的強行催谷下,勉強維持在了一個堪用的溫度。
周銳全神貫注,額角青筋暴起,汗出如漿,浸濕了整個脊背。
他手中的大鐵錘,此刻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每一次起落,都毫無保留地把勁力灌注到鐵胚之中!
鐵胚在他狂風暴雨般的捶打下,漸漸延展、變形、扭曲、再被強行校正……
隨著日頭漸漸升高,比賽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場中不少經驗老到的匠人,已然順利完成了各自兵器的刀身主體鍛打和初步淬火。
開始不慌不忙地進行刀柄的選配與安裝。
有的甚至已開始細致地打磨起刃口。
而周銳的鐵砧之上,那塊水鋼依舊只是一團大致具備了雙鉞相連輪廓的、焦黑的巨大鐵胚。
離真正成型似乎還遙遙無期。
進度上,已遠遠落后于絕大部分參賽者。
當他終于在香盡前一刻,將那勉強可以看出是兩只鴛鴦鉞連體形態的粗胚,從爐火中取出。
完成初步的淬火工序時,那刀身表面卻因火候的極度倉促和劣質炭灰的反復侵染。
顯得有些暗淡無光,甚至帶著不少肉眼可見的斑駁與瑕疵。
這與旁人那些或寒光閃閃的刀劍粗胚相比。
單從賣相上來看,著實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場邊不少原先還對他抱有幾分期待的觀眾,此刻已開始搖頭嘆息,議論紛紛:
“唉,看來這周家小子還是太年輕氣盛了。
選了這等難度的兵器,終究是力有未逮啊。”
“是啊,你看他那鐵胚,黑乎乎的,跟塊燒火棍似的,哪有半分寶兵的模樣?
昨日的好運氣,怕是用盡了。”
就連高臺上的賈文在,也是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擔憂。
然而,就在周銳將那對看似粗陋的連體鉞粗胚送入炭灰中回火片刻,隨后取出并用草木堿液清洗表面氧化層時——
一道奇異的光芒忽然浮現!
原本黯淡無光的鉞身,竟綻放出一抹深邃幽藍的光澤。
更令人驚異的是,在那藍色底色上,隱隱浮現出細密如魚鱗、宛若湖面波紋般蕩漾的紋理。
那正是傳說中的“水波鋼紋”——只有在高強度鍛打與精準熱處理下,才可能顯現的頂級標志!
一時間,整個賽場,鴉雀無聲!
周銳并未理會周圍的驚嘆。
他迅速將那對尚有些微溫的鴛鴦鉞粗胚,在連接處用冷鍛之法將其一分為二。
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后續的開鋒、配重與刀柄的初步安裝。
待他將一對子午鴛鴦鉞穩穩地遞交到評審臺前時,負責計時的銅鑼聲,才堪堪敲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對造型奇特的兵器之上。
柱首郭嚴泰眼中精光一閃,他并未親自上前。
而是轉向身旁的洋玄,微笑道:
“洋總鏢頭,這對子午鴛鴦鉞,乃是你八卦門的獨門招牌兵刃。
今日這驗刀的頭一關,便有勞你這位真正的行家,來為我等品鑒品鑒,如何?”
能得柱首如此看重,親自指定驗刀,洋玄自然不會推辭。
他緩緩起身,神情也變得鄭重了許多。
洋玄凈了手,緩步走到案前,并未立刻拿起那對鴛鴦鉞。
而是先仔細端詳了片刻,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隨即,他才伸出右手,拿起其中一只“雄鉞”。
先是隨意掂了掂分量,又仔細摩挲著鉞身,感受其配重的平衡與入手的手感。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體會著什么。
“好鉞!”他沉聲贊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形制古樸規整,入手不輕不重,重心穩而不滯!
周小師傅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以單爐鍛出此等對稱又合手的雙鉞。
這份功力,這份巧思,著實不凡!”
說罷,他手腕猛地一抖,那只造型奇特的鴛鴦鉞便在他手中一轉,隨即他身形陡然展開。
竟當著全場數千人的面,不閃不避,以旁邊早已備好的練功木樁為靶。
當場演練起一套精妙絕倫、變化萬千的八卦門獨門鉞法!
一時間,場中只見寒光閃爍,勁風呼嘯!
洋玄總鏢頭那看似儒雅的身形,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與速度。
將子午鴛鴦鉞這等奇門兵器的狠辣與詭譎,展現得淋漓盡致!
周銳站在臺下,目不轉睛地盯著洋玄的每一個動作。
銘文乍現,將那八卦掌的技藝傳到了他的心神之中。
果然,只有這等高人才會激發【汲取物主之技】
慧瑪前輩曾說,‘外行看手法,內行看步伐’,此言果然不虛!
他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漸漸發現,洋玄總鏢頭此刻演練的這套鉞法。
雖然招式精奇無比,變化萬千,威力也確實大得驚人。
但似乎……在其最為關鍵的步法轉換和腰胯發力之間。
總有那么一絲刻意為之的滯澀與不自然的保留。
那并非是他力有不逮,更像是一種……藏拙。
莫非……這套子午鴛鴦鉞的真正精髓,還需要配合八卦門某種獨特的內家吐納心法,才能將其威力完全發揮出來?
洋總鏢頭今日當眾演練,恐怕也只是展露了這套鉞法的招式與部分勁力。
卻并未將最核心的步法與內勁法門一并使出。
是了,八卦門素來以掌法和步法冠絕嶺南。
這子午鴛鴦鉞若無其獨門步法和內勁相輔,威力至少也要銳減三四成!
這恐怕才是八卦門真正的、輕易不肯示人的看家絕學之一!
一套鉞法演練完畢,洋玄收勢而立,氣息略有些起伏,額角也見了汗。
顯然方才那番演練,他也用上了真功夫。
他再次拿起那對鴛鴦鉞,仔細查看。
只見連番重擊劈砍之下,鉞刃依舊寒光四射,不見絲毫損傷,鉞身也無半分變形!
他轉過身,面向高臺,朗聲道:
“好鉞!當真是好鉞!”他由衷贊嘆。
“入手趁手,舉重若輕,分量不差分毫!
方才試劈木樁,其勢如破竹,其利如割席!
以如此短兵,竟能有如此威勢。
且連番重擊之下,刃口不見絲毫崩損。
鉞身也無半分扭曲,足見其鋼火之純,鍛造之精!”
他看向周銳,眼中充滿了欣賞:
“周小師傅,你這手藝,當得起一個‘巧奪天工,妙至毫巔’!
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也算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見過幾柄能與你這對鴛鴦鉞相媲美的奇門短兵!”
然而,他話鋒一轉,卻并未直接宣布勝負。
而是將那對鴛鴦鉞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評審臺上。
對柱首郭嚴泰和其他評委拱了拱手,道:
“此鉞雖好,技藝也精,但其形制畢竟過于偏門。
是否能代表我嶺南鐵匠的最高技藝水準,是否能為大眾武行所用。
還需……柱首爺與諸位同道一同參詳,公議定奪。
老夫的意見,僅供參考。”
他又將最終的裁定權,巧妙地交還給了柱首和評審團。
人情世故也就是這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