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呢,陳曦米抱著個足球從屋里出來,笑道:“小張,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嗐,反正我也閑不住。”
兩人配合著,把史鐵升從輪椅搬到了車后座,又把輪椅折疊起來放進了后備箱。
這年頭折疊輪椅可是稀罕物,史鐵升這輛,還是年初發表《我與地壇》之后,作協特意給他置辦的。
陳曦米看著車里的丈夫,有些糾結的問:“真不用我跟著去?”
“你忙你的吧。”
史鐵升緊緊抱著足球,沖妻子笑道:“你去了,他肯定不自在。”
“他那叫羞愧!”
陳曦米冷哼一聲,又拉著張延緊叮囑。
張延拍著胸脯保證道:“嫂子,你就放心吧,我在火車站有熟人兒!”
一路無話。
到了西客站附近,張延讓史鐵升在車里稍等,然后就跑到了附近某家雜貨鋪里。
“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樣?”
“呦,大作家又來啦!”
這老板就是當初張延第一次來京城時,祝福張延‘早晚虧死’的那位,后續張延又來過店里幾次,時間一長倆人也就認識了。
老板熱情的指著雜志架道:“最近這一期賣的比較火,你寫的那個讓主角利用特異功能,分析航空材料的劇情算是對味兒了——真有這本事就該幫著國家發展科技,老是打打殺殺那不成黑社會了?!”
10月份這一期的銷量確實漲了不少,預計能突破110萬冊。
不過張延現在也不怎么關心這個了,請老板幫著把史鐵升放到輪椅上,然后推著他一路到了接站口。
人潮中,史鐵升嘗試著舉起了足球,但明顯高度不夠,于是自嘲的一笑,把足球遞給了張延。
張延把足球接在手里拋了拋,問:“您這是跟余樺老師約好了,要拿足球當牌子使?”
史鐵升搖了搖頭,又篤定道:“他應該能領會。”
得嘞~
等到綠皮火車進了站,張延就把足球高高舉起,果不其然,沒多會兒余樺就順著找過來了。
一年沒見,余樺顯得滄桑了不少。
中分的頭發像雞窩一樣,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左肩上用短扁擔挑著倆大包袱,右手提著個蛇皮口袋,走起路來斜著肩膀,活像是個被生活重擔壓垮了的農民工。
不過余樺到底是余樺,雖然狼狽潦草,那股子樂觀的精氣神還在。
看到史鐵升跟張延后,他立刻把身上的行李一丟,活動了一下腿腳,沖著史鐵升勾手道:“鐵升,傳球~!”
張延忙把足球遞給史鐵升,史鐵升又拋到了余樺腳下。
余樺用腳尖勾起皮球,順勢墊了兩下,抱在懷里,甩著雞窩頭得意道:“怎么樣,哥們這腳法一點沒生疏吧?”
史鐵升一邊無奈搖頭,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張延本來想替余樺拿行李,讓他推著輪椅,也好跟史鐵升敘舊。
但余樺怕弄臟張延的衣服,堅決不肯答應,于是仨人一個推著車、一個挑著擔,說說笑笑的出了車站。
“哎呦~”
看到張延是開車來的,余樺忍不住咋舌道:“行啊,熱銷三十萬冊的人就是不一樣,這都開上桑塔納了!”
“這是朋友的車。”
張延笑道:“不過我再攢攢,也準備買一輛代步。”
雖然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車只會貶值,房子卻能不斷升值,但開慣了車,一旦沒有了座駕難免有些不適應。
再說了,人這一輩子要是只想著未來,不知道及時行樂,那其實也挺沒意思的。
跟余樺合力把史鐵升抬到車上,余樺也把扁擔行李塞進了后備箱,剩下個蛇皮口袋放不開,于是放到了副駕駛。
然后他自己也坐到后座,以便和史鐵升說話。
“余樺老師。”
張延一邊啟動車子,一邊道:“我提前訂了一桌,你看咱們是現在過去,還是……”
“先把行李放下吧。”
余樺扯了扯自己的衣領:“洗澡是來不及了,起碼抹兩把臉換一身衣服——我早惦記著要吃大戶了,這回就不跟你客氣。
你也別叫我‘余華老師’,不然我還得反過來叫你‘張延老師’,這多麻煩?
咱都是60后,又不是50年的老幫菜,用不著這么客氣,往后你叫我余樺,我叫你張延就好。”
“那行——余哥,你有落腳的地方沒?”
答應歸答應,因為當初被余樺一針見血的點破了秘密,他對余樺一直存了些敬畏,所以也只是改稱‘余哥’。
“提前有人幫忙租了屋子。”
余樺也不瞞著,咧著嘴道:“我這次是凈身出戶,只能先吃幾天軟了——好在我最近有個構思特別棒,等寫出來應該能賣個好價。”
史鐵升一直跟他有聯系,聽他這么說,就問:“是不是你先前提到那個故事?”
“對,名字我都起好了。”
余樺笑道:“就叫《活著》,寫人對苦難的承受能力,對世界樂觀的態度。”
張延也湊趣道:“我明年也打算試試純文學,故事不故事的倒在其次,主要就是想宣泄一下情緒。”
余樺笑道:“那以后要是能單獨出版,咱倆就互相作序,我也好沾沾暢銷作家的人氣。”
“行啊,那余哥你可得好好寫,我往后就指著這篇‘序言’流芳千古了。”
說說笑笑間,三人循著余樺給出的地址,來到了三環外某處城中村——看周遭環境就知道,他那位紅顏知己也不是什么有錢人。
到了門前,余樺把行李一丟,激動的大聲喊道:“陳葒、陳葒,我來啦!”
嗯?!
這怎么個意思?!
見張延有些發懵,旁邊史鐵升這才恍然的解釋道:“我先前還真沒注意到,你女朋友跟他那位紅顏知己名字差不多。”
這時房門打開,從里面快步迎出個年輕女人,顏值算是比較高了,當然跟張延屋里那位肯定比不了。
女人本來滿臉喜色,但看到史鐵升和張延后,就顯得有些羞澀躊躇。
余樺倒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上去摟住她的肩膀,介紹道:“張延,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著名女詩人陳葒,也是我這次來京城的衣食父母。”
“去你的~”
陳葒紅著臉把他推開,對史鐵升點頭道:“鐵升老師。”
然后又看向張延。
“這位是出道就熱銷三十萬冊暢銷作家張延,最近全國熱播的《天津衛》,就是他寫劇本——中午他請客,今兒咱們算是撈著機會吃大戶了。”
“哎呀,你這張嘴!”
陳葒掐了余樺一把,有些歉意的道:“你們特意去車站接他,應該我們請客才對……”
“嫂子,您就甭客氣了。”
張延大手一揮道:“我在地壇附近訂了一桌,吃完也方便送鐵升老師回去。”
見他盛情難拒,陳葒幫著余樺把行李拿進屋里,又伺候著他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換上衣服跟著張延去了飯店。
這就是當初王碩請客的那家。
等著上菜的時候,張延看著余樺那張滄桑的臉,忽然心中一動,詢問道:“余哥,路上吃飯不怎么方便吧?”
“那感情!”
余樺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搖頭道:“足足坐了一天的硬座兒,我也舍不得去餐車花錢,路上只能啃干糧咸菜——其實去了餐車也沒用,那邊兒都是關系戶,根本插腳不下。”
“那你這一番體會也別浪費了。”
張延笑道:“我正好要拍個在火車旅途中吃方便面的廣告,你也來客串一把唄——就是得去津門拍,需要專門抽出一天時間來。”
余樺多精明一人,一聽就知道張延這是變相的接濟自己,感動之余,也有些遲疑:“這合適嗎?我又不是演員……”
“那怎么了,我還客串過一角色呢。”
張延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的道:“都是哥們,你就當是給我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