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有人模仿我的美，還有人模仿我的面……”

“人聲清晰、音樂通透……”

“津門一汽……”

“永利堿廠……”

連著幾個廣告放完，京城電視臺的影音室里鴉雀無聲。

燈光亮起后，臺長在一片沉默中緩緩起身，邁步走到了大熒幕前，轉(zhuǎn)過身環(huán)視眾人道：“同志們，就在兩天前，我第三次……”

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力的晃了晃：“我第三次接到了津門臺的電話，這次是林臺長親自打來的，他說魔都、羊城、FJ省臺，都已經(jīng)申請了《天津衛(wèi)》轉(zhuǎn)播權(quán)，問咱們京城需不需要。

這是在干什么？！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這是在打咱們京臺的臉！”

他說完，再次環(huán)視臺下眾人，目光重點在制作中心主任鄭小龍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又繼續(xù)道：“或許有人會說，咱們的《渴望》收視率更高，獲得好評更多——但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他停下來稍稍喘了口氣，又道：“《天津衛(wèi)》剛播出的時候，咱們臺里還有人冷嘲熱諷，說這部劇模仿了港劇，還模仿了歐美日本的懸疑劇——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人家就是故意這么做的？！

林臺長為什么要把福建電視臺，和魔都羊城放在一起說嗎？因為他們真正瞄準的是港臺市場，或者說是港臺資金！”

人家非但要借著這股熱潮，在內(nèi)地推廣津門的產(chǎn)品，還希望把電視劇送到港臺播放，為津門的招商引資修橋鋪路！

收視率當然重要，可咱們電視臺最主要的還是進行宣傳引導(dǎo)，起到城市窗口的效果、效應(yīng)。”

說到這里，臺長的語氣越發(fā)沉重：“就在兩天前，央視剛剛上任的楊臺長，親自去了津門電視臺考察，對津門電視臺近來的做法大加褒揚，甚至公開號召央視內(nèi)部要放下包袱，多向兄弟單位學習。

昨天下午市政府開座談會，市領(lǐng)導(dǎo)專門當著我的面提起了這件事，你們知道我當時是什么感覺嗎？！”

說著，他一巴掌拍在了熒幕上，憤憤道：“同志們，這不是電視劇拍的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咱們京臺在思想覺悟上落伍了、在ZZ覺悟上落伍了！”

他一通話說完，臺下越發(fā)死寂。

片刻后，終于還是有位資歷深的副臺長站出來，不以為然道：“一座大樓反正面的拍，明明不存在的東西，硬是靠剪輯塞進去，就為了讓人以為津門大廈林立、經(jīng)濟發(fā)達，這不就是在欺騙觀眾嗎？！

我覺得這股歪風不能助長，而是應(yīng)該狠狠地批判！”

見他人帶頭，陸續(xù)又有兩三個人壯著膽子，控訴《天津衛(wèi)》歪曲事實，什么營商環(huán)境云云，全都是空口白牙吹出來的。

在更多人跳出來之前，臺長盯著那率先站起來的副臺長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M！他們這么做，至少能給投資商一個好印象，讓投資商愿意去津門考察！而且這又不是政府報告文件？！”

那資深副臺長還是不服氣，但又不好批駁抓鼠之說，只好悶頭坐回了椅子上。

這時又有人開口道：“其實這也不算是津門臺的功勞，我聽說連劇本帶宣傳策略，都是編劇的提出來——小伙子叫什么來著？”

說著，他看向鄭小龍。

“張延。”

鄭小龍忙道：“他是津門文學雜志社的編輯，也是一位暢銷作家，今年他的小說已經(jīng)印了30萬冊，盜版甚至賣到了港臺。”

電視劇爆火之后，雜志社趁熱又印了5萬冊，湊足了30萬冊，算是和王碩的新書堪堪打了個平手。

“對，就是這個張延。”

那位臺領(lǐng)導(dǎo)點頭道：“我聽說這小伙子是去年才去的津門，而且最近其實一直住在京城，還和咱們制作中心的編劇關(guān)系不錯？”

“他女朋友——就是《天津衛(wèi)》的女主角住在京城，所以他最近也在京城常駐，還準備在京城買房子。”

“那他在津門有房子嗎？”

“好像是租的……”

“這不就結(jié)了嗎？！”

那臺領(lǐng)導(dǎo)攤手道：“在京城買了房子，咱們再幫忙解決一下戶口問題，那他就是地道的京城人，咱們京城人幫津門提高一下水平，那叫發(fā)揚風格。”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就是想把張延拉進京臺的意思。

鄭小龍一邊點頭一邊就有些頭疼，他本來想等這一波熱度過去了，再試試看能不能把張延拉進制作中心。

可誰能想到《天津衛(wèi)》的熱度會高成這樣！

雖然在社會上的整體熱度，還要遜色《渴望》一些，但在政府層面造成的影響，卻是十個《渴望》都比不上的。

畢竟現(xiàn)在各地政府最看重的，就是招商引資——當然，像那位副臺長一樣的守舊派也有不少，但基本都被邊緣化了，很難占據(jù)主流。

正因如此，鄭小龍才覺得分外棘手，不知道該付出什么代價去拉攏張延——電視臺向來是講論資排輩的，這么一個還不到25歲的年輕人，總不能讓他一來就當領(lǐng)導(dǎo)吧？！

等散會后。

鄭小龍還在頭疼這事兒，忽然就被臺長喊住了。

“小鄭啊。”

臺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這次怪不得你，但現(xiàn)在上面給的壓力很大，咱們必須要盡快做些什么，表現(xiàn)出積極態(tài)度，才能讓上級領(lǐng)導(dǎo)滿意放心。

我看老徐的提議就很好嘛，你抓緊時間去落實一下——聽說央視的楊臺長對那個張延也很感興趣，可別讓他們搶在前面。”

得~

鄭小龍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剛才那位肯定就是臺長的托兒。

他忙請示道：“臺長，央視比咱們更有平臺優(yōu)勢，津門那邊也肯定會盡力把人留住，那咱們臺是不是……總得讓人家看到咱們的誠意吧。”

“嗯~”

臺長沉穩(wěn)的點頭道：“你說的對，這件事你看著辦吧——記住，一定要掌握好分寸。”

說完，又拍了拍鄭小龍的肩，然后自顧自離開了。

鄭小龍看著臺長的背影，好容易才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看著辦’加上‘掌握好分寸’，不就等于是在說‘事情一定要辦妥，但出了問題你自己背’嗎？

但領(lǐng)導(dǎo)可以甩鍋，鄭小龍卻沒辦法拒絕。

回到制片中心，他就打電話聯(lián)系上了馮曉剛：“曉剛，那個張延最近在干嘛呢？”

“張延？”

馮曉剛正在北影廠，幫著夏剛導(dǎo)演給《大撒把》做后期呢，聽到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才道：“應(yīng)該是在搞唱片吧。”

“搞唱片？”

鄭小龍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給他女朋友弄的？”

“不是，是給京城的搖滾樂隊制作唱片，一個樂隊一首，總共收錄十首，叫什么《中國火》，現(xiàn)在京城搖滾圈為了這事兒都炸鍋了。”

什么鬼？

作家兼職編劇，順帶拍拍廣告，這些都還能理解，這怎么還跑去錄搖滾了？

鄭小龍無語的問：“那你能聯(lián)系上他嗎？”

“怎么，臺里要下手了？”

馮曉剛倒是一點都不意外：“恐怕是已經(jīng)晚了，我聽說津門臺想調(diào)他去制作中心當副主任，這待遇，咱們京臺應(yīng)該給不了吧？而且央視好像也想找他做節(jié)目。”

這可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鄭小龍可沒本事給張延弄個副主任，但上級領(lǐng)導(dǎo)交代的差事又不能不辦，只能硬著頭皮道：“你先探探他的口風吧，咱們京城畢竟資源眾多，怎么也不是津門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