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像是尋常的人間街巷，商鋪林立，街頭有正在和商販們討價還價的小老百姓。孩童們在巷子里玩耍，男男女女看起來并無異常。陸寧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人間了。

“這些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嗎？”陸寧忍不住發問。

葉聽風道：“有些是幻象，有些是鎖妖塔內的妖化成了人形。人間鏡給你制造出一個幻境，你可以在它給你制造的幻境中再制造出其他幻象。就像做夢一樣，有的人在夢里什么也改變不了，有的人卻可以控制自己的夢。”

可以控制自己的幻境么？陸寧心想，早知道就上去問一問墨泱離塵樹的事了，可轉念一想，幻境里的墨泱說的也未必就是實話。她終于按捺不住好奇，開口問葉聽風：“你剛進來的時候看到了什么呀？”

葉聽風的回答卻出乎陸寧的意料：“什么也沒有。”

什么也沒有？

又聽葉聽風道：“人間鏡會讓人看到此刻內心最渴望看到的東西，進入人間鏡時我最渴望看到的是你，它便將我引到你這里來了。”

雖然葉聽風是為了盡快找到她一起去尋涂三十二，但陸寧心里還是莫名地感到喜悅。

“在這人間鏡中竟然可以自己造夢，做自己在外頭做不了的事，這對于鎖妖塔里的妖怪豈不成了嘉獎？”陸寧道。

“嘉獎？”葉聽風輕哼了一聲，“嘗過了蜂蜜的甜，黃蓮的苦便會更苦。在夢里活得幸福美滿的人，又怎能再甘心回去忍受暗無天日的孤獨？四境之中人間鏡是最美好的，卻也是最危險的。有的妖不顧神鳥的提醒，遲遲不肯從夢境中離開，最終在這靈墟幻境中灰飛煙滅。”

最美好的……是最危險的……陸寧心中默念著這句話。

兩人很快來到了一處農家小院，透過敞開的房門，陸寧看到一名少婦正在給自己的丈夫試新裁的衣裳，少婦的模樣她曾經見到過，正是王素秋。她看起來比畫卷中的少女成熟了一些，眉眼之前的唯唯諾諾變成了溫柔幸福。至于她的丈夫，陸寧第一時間還真沒看出來他就是涂三十二。尋常百姓的打扮，少了九尾狐的媚態，也不似曾經見到他時那般瘋魔，眼底盡是溫柔與愛意。

這就是涂三十二為自己造的夢？他和王素秋竟在鎖妖塔的靈墟幻境中成了眷屬。

王素秋發現了站在門外的陸寧和葉聽風，轉過頭來對涂三十二說了什么，然后回里屋去了。涂三十二轉身走出了屋子，臉上的微笑已經褪去。

“怪不得你要約我到這里來說事，原來是要帶著她。”涂三十二瞥了眼陸寧，“長話短說，不要耽誤我與妻兒團聚。”

陸寧與葉聽風對視一眼，向涂三十二道明了來意。

“顧今朝？他的確來找過我。”涂三十二說道，“當時我沉浸在失去素秋的痛苦中，顧今朝找到了我，告訴了我素秋被害的真相，還有入夢蘭的事。他告訴我這些的條件就是，在入夢蘭制成的幻藥中加入煞氣，并交給我一只鈴鐺用來操控服下過融入了煞氣的玉肌丸的人。”

涂三十二翻手化出一枚銅鈴，將它遞給了葉聽風和陸寧。陸寧接下銅鈴仔細端詳，乍看之下和普通銅鈴無異，但觀其內壁，上面刻有一些古怪的符紋。

“看來顧今朝是在拿這些人試煉。有了四十年前失敗的經驗，出于謹慎，他先將小量煞氣用在那些柔弱的女子身上，以免她們失控后出現異于正常人的表現而引起紫微署的懷疑。成功后再一步步加大煞氣的用量，并用它來感染那些更加強壯的人甚至是妖和妖獸。”陸寧對葉聽風說到。

涂三十二道：“看在你們幫過我的份上，我再提醒你們一句。要小心顧今朝這個人，他是個非人非妖的怪物。”

“怪物？”

陸寧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葉聽風，見他聽到此話并不驚訝，不由得心想，葉聽風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了？

涂三十二接著說到：“修為深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妖的本體形態。顧今朝的力量比他所展現出來的要強大得多，我身為天地間罕有的靈力超群的九尾靈狐，也只在一次他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看到了他的原形。你們知道他的原形是什么嗎？”

涂三十二突然打起了啞謎。陸寧不吃這一套，反正耽誤的是他和妻兒團聚的時間。

三個人就這樣干瞪著眼，誰也不說話。涂三十二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先開了口：“我看到他的原形……是一團幽冥煞氣！”

離開涂三十二的小屋后，陸寧一路在想他說顧今朝的原形是幽冥煞氣是怎么回事。魔氣能夠凝聚成魔，但來自幽冥地府的煞氣只是一團團散亂之氣，并不具備化形的的能力，只能附身于人。顧今朝怎么會是煞氣呢？與顧今朝接觸的時候，她感覺不到他身上的妖氣，也沒有魔的氣息，肯定也不會是仙。在她眼中，顧今朝就是個修了陰邪法術的人類而已。陸寧感覺涂三十二還有一些話沒說，有故弄玄虛之嫌。但他愿意告訴他們這么多，還將控制煞氣的銅鈴贈給了她，也算超出她的預期了。

葉聽風走在陸寧身旁，見她眉頭緊鎖的模樣，開口道：“時間還早，找個地方坐下來說吧。”

陸寧微微抬起頭來，點了點頭。緊接著，葉聽風手一揮，眼前瞬間化出一間山野茅屋來。陸寧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座茅屋，這不是？

“這么驚訝做什么？不是說了在人間鏡中可以自己制造幻象么？”

葉聽風以為陸寧驚訝的是他徒手造屋，殊不知陸寧之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她曾看到過這間茅屋。在浮生島上，她在入夢蘭花海中入了幻境，看到葉聽風殺死了一個女子，當時那女子所住的屋子和眼前這間一模一樣！葉聽風隨手化出的屋子和她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樣，也就是說，這間屋子真的存在過，那么幻境中的場景……也是真實存在過的？

陸寧極力壓制住紛繁的思緒，跟在葉聽風身后進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