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船廠的銹鐵門在夕陽下如同血跡干涸的傷口。寧凡站在廢棄的龍門吊陰影里，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基因手槍。六小時前，陳閻那通神秘電話后，所有監控都顯示七王議會的成員正在向此處集結。

“三個熱源在船塢A區。“程小夏的聲音從耳機傳來，“還有兩個...等等，突然消失了？“監控畫面劇烈晃動，像是受到強電磁干擾。

林雨菲站在寧凡身側，雙手緊握那個被稱為“星卵“的水晶物體。月光下，卵內的星光物質流動加速，與她胸口的星圖紋路形成微妙共振。從舟山回來后，她的虹膜邊緣多了圈藍紫色光暈，在暗處會不自覺地發光。

“陳閻說議會分裂了。“寧凡檢查著彈匣里的基因子彈，“趙世凱一派想直接解剖我們提取樣本X，另一派...“

“想談判？“林雨菲冷笑，指甲不自覺地變尖，“就像人類和家畜談判？“

夜風突然轉向，帶來船廠深處腐爛海藻與鐵銹的混合氣味。寧凡的皮膚紋路微微發亮——樣本X正在增強他的感官。百米外，一只老鼠踩碎玻璃的聲音清晰可聞；三百米處，海水拍打朽木的節奏中有不自然的間隙。

“有人來了。“他壓低聲音。

船塢陰影里走出七個人影。為首的是陳閻，西裝外披著件白色實驗服，與平日形象大相徑庭。他左側站著“燈塔島“見過的銀邊眼鏡男，右側則是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佝僂身影。更令人意外的是，趙世凱的輪椅跟在最后，老人晶體化的面部毫無表情。

“歡迎。“陳閻在十米外停步，目光鎖定星卵，“看來林月茹給你們留了份厚禮。“

寧凡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珊瑚紋路比三天前更復雜，已經蔓延到脖頸。“直說吧，你們想要什么？“

“合作。“黑袍人開口，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摩擦，“我們三個認為，樣本X與人類可以共生。“他指向趙世凱，“他們四個堅持清除不穩定因素。“

趙世凱的輪椅突然前移：“愚蠢！“晶體化的聲帶發出電子合成音，“樣本X是殖民者！看看我兒子變成了什么！看看那些鏡像人！“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胸口——那里的晶體化已經侵蝕到心臟位置，形成詭異的珊瑚形狀。

林雨菲突然舉起星卵：“母親告訴我真相了。“卵內的星光凝聚成束，投射出全息影像：三十四年前，七艘潛艇在不同海域同時遭遇樣本X，但影像中清晰顯示——那些發光體是主動靠近潛艇的，像在...選擇宿主。

“它們不是入侵者。“林雨菲的聲音帶著奇異回聲，“是難民。“

陳閻突然劇烈咳嗽，嘔出藍色熒光液體。當他擦嘴時，寧凡震驚地發現他掌心也有晶體化痕跡。“我們時間不多了。“陳閻喘息著，“趙世凱已經激活了南極基地的武器系統，二十四小時后...“

一道激光突然貫穿他的太陽穴。陳閻錯愕地瞪大眼睛，緩緩倒地。狙擊子彈的軌跡來自船廠東側的儲油罐，但寧凡的增強視覺看到更多——至少十二個狙擊手正在合圍。

“談判破裂。“黑袍人猛地掀開外袍，露出機械改造的身體，“帶星卵走！我們斷后！“

他的胸腔如花瓣般展開，發射出數十枚微型無人機。趙世凱的輪椅同時變形，伸出六條機械臂，每只手掌心都是小型能量武器。整個老船廠瞬間變成戰場，激光與實彈在暮色中織成死亡之網。

寧凡拽著林雨菲撲向生銹的集裝箱堆。基因子彈擊中最近的兩個襲擊者，納米抑制劑讓他們像融化的蠟像般癱軟。但更多敵人從陰影中涌出——不全是人類，有些明顯是LF系列的升級版，動作快得拉出殘影。

“程小夏！撤離點！“寧凡對著耳機大喊，回答他的只有靜電噪音。

林雨菲背靠集裝箱，星卵緊貼胸口。卵內的星光正在形成某種保護罩，子彈擊中時泛起水波紋般的漣漪。但最驚人的變化發生在她身上——皮膚紋路完全亮起，發梢無風自動，指尖延伸出半透明的能量刃。

“他們想要戰爭？“她的聲音變成多重回聲，“那就給他們戰爭。“

第一個沖來的改造人被林雨菲攔腰斬斷，切口處不是血肉而是冒著火花的電路。第二個被她徒手捏碎頭顱，但第三個趁機將針管刺入她后頸——針管內是趙家研發的基因瓦解劑。

林雨菲踉蹌跪地，皮膚紋路忽明忽暗。寧凡連開三槍解決偷襲者，抱起她就跑。船廠北側有條排水溝直通黃浦江，那是唯一的生路。

“堅持住...“寧凡感到她的體溫急劇升高，星卵也變得滾燙，“張醫生的抑制劑在...“

林雨菲突然抓住他衣領：“不對...星卵在示警！“她掙扎著舉起卵，里面的星光已經變成警示的紅色，“有東西過來了！從天上！“

寧凡抬頭。暮色中的云層被某種龐然大物攪動，那不是飛機也不是“守護者“，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梭形物體，表面覆蓋著發光珊瑚狀的突起物。它無聲地懸浮在三百米高空，投下的陰影讓整個船廠陷入黑暗。

交戰雙方同時停火。趙世凱的機械輪椅轉向天空，晶體化的面部首次露出恐懼：“不...不可能這么快...“

梭形物體底部開啟，降下七道光柱。每道光柱中都浮現一個人影——不，不是人類，而是與陳墨相似的生物機械混合體，但更完美，更像...神。

“第七位守護者。“黑袍人的機械聲帶著敬畏，“月之祭司蘇醒了。“

七個身影中最高的那個降落在寧凡面前。它——或者說她——有著陳墨的面容，但全身覆蓋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脊柱延伸出的不是管線，而是流光溢彩的能量帶。

“星卵持有者。“她開口，聲音像百萬個風鈴齊鳴，“我們是仲裁者。“

寧凡的懷表突然懸浮到空中，展開成三維星圖。林雨菲的星卵同步激活，投射出地球的影像。兩個投影融合后，顯示出七個光點——正是全球海洋中的能量節點，但現在，第八個點在月球位置閃爍。

“文明融合實驗進入最終階段。“仲裁者陳墨宣布，“四十八小時后，樣本X將根據測試結果決定人類文明的命運：共生，或重置。“

趙世凱的機械臂突然全部指向仲裁者：“開火！“能量武器全功率發射，卻在距離目標一米處靜止，像被凍在琥珀中的昆蟲。

仲裁者甚至沒有轉身。她只是輕輕彈指，趙世凱的晶體化就瞬間加速，整個人變成一尊藍色水晶雕像，保持著憤怒的表情凝固在那里。

“第一個測試。“仲裁者看向寧凡和林雨菲，“情感價值評估。“

她伸手觸碰星卵。剎那間，寧凡感到意識被拉入某種共享空間——這里沒有物理形態，只有純粹的信息流。他“看“到林雨菲的意識體就在身旁，呈現出珊瑚與星云交織的美麗形態。

“你們是人類與樣本X的完美共生體。“仲裁者的意識體像由光線編織而成，“但文明的價值不由個體決定。“她展示出無數畫面：戰爭、貧困、生態破壞...人類對地球的掠奪史。

林雨菲的意識體突然發出強光：“那這個呢？“她釋放出記憶碎片——母親抱著幼時的她看日出，寧凡父親熬夜做實驗的背影，程小夏為救他們冒險的黑客行動...

仲裁者停滯了一瞬。對人類而言是0.1秒，在這個意識空間卻像漫長的沉默。

“情感樣本不足。“最終她宣布，“最終測試將在滿月之夜進行。“意識空間開始崩塌，“地點：你們父母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現實如潮水般涌回。寧凡發現自己跪在船廠地面，懷表落在一旁。仲裁者已經升空，與梭形物體一同消失在云層中。整個交戰現場像被時間凍結——子彈懸在空中，敵人保持著攻擊姿態靜止不動，只有他和林雨菲能活動。

“他們...停止了時間？“林雨菲顫抖著撿起星卵，里面的星光恢復了平靜的藍色。

“不，是加速了我們的思維。“寧凡看向懷表，秒針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旋轉，“快走，這個狀態不會持續太久。“

他們穿過靜止的戰場，如同穿過雕塑展覽。趙世凱的水晶雕像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光彩，陳閻的尸體旁跪著銀邊眼鏡男，他的機械身體正在自我解體。唯一還在移動的是黑袍人——他艱難地抬起機械臂，指向船廠深處的某間倉庫。

“那里...有船...“他的發聲器嚴重受損，“去...南極...“

寧凡掰開他的手，里面是個全息鑰匙：“為什么幫我們？“

“不是...幫你們...“黑袍人最后的能量用于展開胸腔顯示屏，畫面是月球背面的實時影像——某個環形山中央，七邊形建筑正在發光，“幫...人類...“

他的動力核心熄滅了。林雨菲拉住寧凡：“走，趁時間還沒恢復。“

倉庫里果然藏著艘流線型潛艇，通體覆蓋著與樣本X相似的物質。全息鑰匙激活了控制系統，導航圖顯示它預設的目的地正是南極洲的能量節點。

“父母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林雨菲突然想起什么，“不是指他們本人！是指樣本X和人類首次接觸點——1959年的南極科考站！“

船廠外傳來玻璃碎裂聲——時間靜止即將結束。寧凡啟動潛艇的隱藏程序，艙門無聲滑開。當他們潛入水下時，水面上的爆炸聲被隔絕成沉悶回響。

潛艇內部比外表先進幾個世代。控制臺自動掃描了寧凡和林雨菲的基因紋路，解鎖了加密數據庫。全息投影顯示出一份標著“絕密“的文件：《七王公約：1959》。

“看這個。“林雨菲放大某段模糊視頻：年輕的趙世凱和其他六人站在南極冰層上，面前是從冰窟窿里打撈上來的發光物體——原始樣本X。但更驚人的是畫面角落：兩個穿老式蘇聯軍裝的人押送著一個小女孩，她抬頭瞬間的面容與陳墨一模一樣。

“她不是仿生人...“寧凡倒吸一口冷氣，“是樣本X的第一代共生體。“

潛艇突然自動轉向。聲吶顯示前方水道被某種生物占據——是那頭曾在沖繩出現的深海巨獸，但此刻它安靜地讓開通道，像在護送他們。

控制臺收到加密信號，程小夏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你們...等等，那是什么？“她注意到潛艇內部的生物結構，“不管了，張醫生和我已經定位到陳墨——她在佘山天文臺，正用射電望遠鏡向月球發送信號！“

畫面切換到天文臺監控：陳墨站在主鏡前，脊椎處理器完全展開，形成直徑三米的能量環。她的眼睛盯著月球方向，嘴里重復著同一句話：“第七位守護者已就位。“

林雨菲的星卵突然劇烈震動，投射出新的星圖——這次顯示的是太陽系，月球位置被著重標記，旁邊浮現一行文字：

【滿月儀式地點：南極洲毛德皇后地，1959年樣本X初代接觸點。倒計時：37小時14分鐘】

寧凡調出潛艇的極限速度數據：“勉強能趕上。“他轉向林雨菲，“但我們需要知道儀式的具體內容。“

“答案在這里。“她輕觸星卵，播放了最后一段加密記憶——母親林月茹的臨終留言：“...當七位守護者齊聚，月亮將變成鏡子，映照出文明的本質。只有一種情感能通過測試...記住，愛不是索取，是共...“

訊息中斷了。潛艇外的深海巨獸突然發出低沉鳴叫，聲波在艙壁形成共振圖案——那是與林雨菲皮膚紋路完全一致的星圖。

“它在教我們。“林雨菲將手掌貼在艙壁上，讓紋路與聲波圖案重合，“樣本X不是裁判...是橋梁。“

寧凡看向深邃的前方水域。三十七小時后，人類文明的價值將由某種超越理解的存在評估。而他和林雨菲，這對被基因捆綁的戀人，竟成了整個物種最后的辯護人。

潛艇的燈光突然變成柔和的藍色，像在回應這個沉重的認知。控制臺自動播放起某首古老的海洋民謠——那是寧凡父親生前最愛的曲子。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