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樂的顧重山掛了電話,廚房里傳來腳步聲。
張春麗舉著鍋鏟走出來,一臉嫌棄:
“瞎嚷嚷啥呢?”
顧重山悶頭掏出根煙,吧嗒吧嗒猛抽。
張春麗急得搶煙:
“你倒是說啊!難道云舟出啥事了?”
“完嘍,”
顧重山長嘆一口氣,
“以后我這當老子的說話不管用了。”
“到底咋回事?”
“這小子下盤棋,賺的錢頂我干兩年!”
顧重山嘴上罵罵咧咧,嘴角卻止不住往上翹,
“還說要給我買茅臺,誰稀罕!”
邊說邊把煙掐滅,轉身就哼著小曲兒往陽臺溜達,背影都透著股子得意勁。
……
楊明玥當晚把顧云舟他們仨送到去鼓浪嶼的輪渡碼頭,倚著車門壞笑:
“姐姐我就不跟著當尾巴啦,明天下午來接你們。”
說著掏出手機晃了晃,
“給你們訂了間頂層帶露臺的套房,在復興路上,前德國領事館改的民宿,紅木雕花床配土耳其地毯,夠你們小年輕搞情調。”
“等等,訂了幾間房?”
顧云舟突然抓住重點。
“當然是一間呀!這不是給你們創造機會么?”
楊明玥故意沖沈菀卿擠眼睛,看見小姑娘耳尖瞬間通紅才噗嗤笑出聲:
“逗你的啦,套間里有仨臥室呢——不過要是誰半夜摸錯門,姐姐可不負責哦。”
輪渡突突聲里,老洋房雕花鐵門“吱呀”打開。
他們登記完住進房間還不到十點,木質樓梯在沈菀卿腳下吱呀作響。
白裙子掃過雕花的欄桿,活像個闖進古堡迷路的小幽靈。
這姑娘突然扒著陽臺欄桿轉身:
“要不要……我們去海邊轉轉?”
顧云舟剛要應聲,吳語汐“嘩啦”抖開《圍棋天地》,整個人攤在沙發上:
“饒了我吧!下午在車上你倆眉來眼去三小時,我肚子都被狗糧撐圓了。再說沈姑娘,你左手小拇指抖得跟摩斯密碼似的,在跟我暗示‘吳語汐你不許去’對吧?”
“吳語汐!”
沈菀卿張牙舞爪撲過去撓癢,兩個姑娘笑作一團。
水晶涼鞋“啪嗒”飛到地毯上:
“顧同學快把你家小白兔師父牽走,別耽誤我研究二間高夾的新飛刀!”
露臺通往沙灘的石階上,零散地落著幾片雞蛋花。
沈菀卿踩著細沙往前蹦,突然被浪聲嚇得縮了縮腳。
顧云舟走在半步遠的地方,能看見她后頸的碎發被海風吹得亂翹,像只炸了毛的小奶貓。
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一會兒在礁石旁疊在一起,一會兒又被浪聲沖散了。
下午在車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這會兒反倒有點安靜過頭。
顧云舟彎腰踢開腳邊一枚碎貝殼,忽然開口:
“要不……下盤棋?”
他揚了揚下巴,遠處燈塔的光斑在他瞳仁里晃成一顆白子。
沈菀卿疑惑地說:
“現在?這小島上也有棋館嗎?”
他側過臉,嘴角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
“盲棋。”
沈菀卿有點不好意思:
“呃,我也就只能下一百多步。”
顧云舟大手一揮:
“沒事,你根本撐不到一百步。”
“顧云舟!別忘了今天之前我還是你師父呢!”
沈菀卿好想打他呀!
顧云舟隨手撿了個貝殼,在沙灘上歪歪扭扭畫了個圍棋盤。
圍棋圈里敢下盲棋的都是狠人,職業棋手見了都發怵。
不過有個參加過《最強大腦》的業余6段選手,下盲棋特別厲害,還能同時跟兩個人對弈。
倒不是單單棋盤太大記不住,最重要的還是棋手平時不習慣用坐標記譜,就算給坐標對著棋盤擺,都得找半天。
畢竟誰閑著沒事像漫畫里似的喊“四之四”?
擱現實里早被當神經病了。
這會兒他倆對著沙灘上的簡易棋盤,連說帶比劃地下盲棋,難度倒是降了不少。
“右上角星位。”
“這邊小目。”
“右下角星。”
“嘿,我要點你這個三三。”
月光底下,兩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地下開了。
顧云舟突然用海螺壓住塊濕沙:
“斷!”
潮水漲上來又退下去,沈菀卿眼瞅著自己一條大龍被屠了: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怎么突然進步這么快,恐怕你得讓我兩個子了吧?”
回想之前跟他下過的幾十盤棋,還有看他下的對局,當時怎么看都不像裝的啊。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奇跡,能讓人幾個月時間突飛猛進?
顧云舟搖搖頭:
“兩個子可能不行。”
沈菀卿臉色緩和不少,自家徒弟還是會安慰人的。
“估計得三個。”
“顧!云!舟!”
沈菀卿今天第二次想揍人,自家徒弟果然會安慰人的。
顧云舟卻突然正經起來:
“我說過可以教你,你學嗎?”
沈菀卿頓了頓:
“就是你說的新理論?”
“對。”
沈菀卿還是很難接受。
畢竟在未來,要不是阿法狗把柯潔那些頂尖高手打得心服口服,人類棋手也不會去學那種下法。
就算當年阿法狗剛贏了李世巖的頭一年,王圓八段還總在《圍棋天地》上罵AI下的棋太機械,不是正道。
但后來,職業高手都開始這么下,甚至到了不背AI棋譜就會輸棋的地步,質疑的聲音才慢慢沒了。
顧云舟看穿她的心思,笑著說: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咱們換個思路想想,你再按老方法下下去,頂多勉強定個段,不會有太大成就。為什么不試試新東西呢?沒效果大不了退步唄……再說能退到哪兒去,業余5段和4段能差多少啊?”
沈菀卿氣得直攥拳頭,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想揍這個逆徒了。
這死徒弟說話咋總往人心窩子上戳!
不過仔細想想他說的也對:
“為啥你每盤棋都開始點三三呢?這有啥講究么?”
“我這不過是把金角銀邊石肚皮的基本邏輯發揮到極致而已,另外你注意到沒,我點三三后的定型跟傳統不一樣。”
沈菀卿接過話茬:
“你沒走那扳粘,傳統覺得那是先手六目的大官子,但湊了對方一個虎口,讓人家棋形變厚實了。我一直覺得這么下虧,所以特反感點三三。”
顧云舟笑了:
“師父果然還是師父,一點就通。”
沈菀卿抱著膝蓋嘀咕:
“你還叫我師父呀?”
顧云舟一激靈,差點脫口而出“龍兒”——好在及時剎住車:
“讓我喊你徒兒,我可不習慣。”
當晚,他給沈菀卿講了好幾個AI時代的三三定式。
其實這些下法在當下也不是完全沒人用,只是大家的認知不一樣。
就像唐朝以胖為美,但并不意味著不存在著瘦美人。
當下棋手總覺得點三三雖然能快速撈實地,但位置太低,后續發展受限制。
可AI用蒙特卡洛算法證明,在星位占角時,點三三能通過精妙的轉換,實現實地和外勢的完美平衡。
不過要讓人改變根深蒂固的觀念,除非被現實狠狠打臉,否則根本不可能。
顧云舟倒沒那么自私到要密而不授,畢竟要下出名局那是需要兩個人。
但要想讓棋界接受,恐怕在自己拿一兩個世界冠軍前,估計都沒人會當一回事去正經研究。
一切都只能慢慢滲透。
就是不知道他這只穿越回來的蝴蝶,能不能讓AI稱霸圍棋的時間晚點來。
至少……在2016年替全人類,把那個叫阿法狗的玩意兒給摁死在棋盤上,成為在正式比賽里戰勝AI的最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