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要塞,核心指揮塔。
它曾經是中樞管理局不可撼動的鋼鐵巨柱,是人類最后防線的巍峨象征。此刻,在北境骨龍那源自遠古死寂的【永劫霜獄】之威下,卻如同被巨神蹂躪的泥胎,發出不堪重負的、瀕臨解體的金屬悲鳴。
轟隆!
咔嚓!
巨大的冰川骨爪輕易地撕裂了最頂層合金裝甲構成的天花板,如同撕開一層薄紙。刺骨的寒流混合著濃重的塵煙和破碎的建材如洪流般灌入!象征著人類權力巔峰的環形指揮臺被沖擊波瞬間撕裂、扭曲!巨大的光幕如同脆弱的水晶般片片爆裂,濺射出危險的電流火花!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扼住了每一個身處其中的高層干部的咽喉!
“呃啊——!”有人被沖擊波掀飛。
“能量屏障……碎了!”
“動……動不了!我的權能被壓制了!”(嘗試防御或反擊的干部)
骨龍那巨大的、燃燒著幽藍色冰焰的骸骨頭顱低垂著,從被撕裂的穹頂豁口探入。那雙由純粹冰霜死亡法則凝聚而成的巨大眼眸,冷漠地俯視著腳下如同螻蟻般渺小而驚惶的獵物。僅僅是它的注視,就讓空間溫度驟降至絕對零度界限,空氣中的水分瞬間凍結成細碎的冰晶粉末飄落。恐怖的威壓如同億萬噸冰山,直接作用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上!星環議會的成員,平日里叱咤風云的人物,此刻無不面色慘白,渾身僵硬,牙齒因恐懼而格格作響。有人癱軟在地,有人徒勞地捂住耳朵以隔絕那直接作用于靈魂的死亡低語!
真正的神明之威!
在這片凍結靈魂的絕望中心,在象征著終結的骨龍注視下,唯一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陳顏。
她沒有試圖逃竄,沒有驚惶尖叫。她背對著那緩緩逼近的死神之顱,靜靜佇立在早已碎裂的環形指揮臺邊緣,腳下是萬丈虛空。她微微仰著頭,目光仿佛穿透了被撕裂的鋼鐵穹頂,投向那片被骨龍威壓扭曲、卻依然能看見幾顆不屈閃爍星辰的夜空。
死亡的氣息近在咫尺,冰冷刺骨,但她臉上卻露出一絲極其淡然的、近乎透明的微笑,笑容中帶著一種難言的疲憊與釋然。
‘白影小哥哥……’一個微不可聞的名字在心底滑過,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和遺憾,‘到最后……還是沒能再見一面啊……’
傳說人死前會看到自己最珍貴的回憶,原來是……真的嗎?
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褪色、旋轉,如同被投入溫暖流水的古舊膠片……
——十二歲,夏夜,偏僻的山坡。
頭痛得像是要炸開,意識在劇痛和眩暈的漩渦里掙扎下沉。她蜷縮在冰冷的草地上,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香。世界在旋轉,只剩無邊的黑暗和痛苦。
忽然,一個身影在身邊坐下,帶來一絲干凈的皂角味和令人安心的氣息。是那個隔壁班總是安靜看書的男孩,白影。
他沒有多余的話,只是遞過來一瓶帶著涼意的水。然后,他輕輕拍了拍自己并不寬闊、甚至有些單薄的肩膀。
“靠一會兒吧,”他的聲音在夜風里很輕,像一片羽毛拂過即將崩塌的懸崖,“看星星分散注意力,會好受些。”
她再也支撐不住,昏昏沉沉地把頭靠在了那個單薄的肩膀上。是硬的,卻有種奇怪的堅實感。淡淡的皂角味和陽光的氣息將她包裹。
頭頂,是浩渺無垠的璀璨星河!像是有人打翻了裝滿鉆石的天鵝絨幕布!就在這一剎那——
一顆無比碩大、絢爛到極致的光點,拖著貫穿整個夜空的熾白光尾,呼嘯著從天鵝絨般的夜幕上劃過!那是流星!燃燒著生命最后的光輝,美得驚心動魄,短暫又永恒!
劇痛在星河的注視下奇跡般緩解……少女最后的意識沉入安穩的黑暗之前,烙印進靈魂的,是那顆璀璨的流星,和少年肩膀上令人心安的……溫度……
……砰!
現實碎裂的巨響強行撕裂了回憶的溫暖畫面!
現實:骨龍的另一只巨爪,如同倒塌的山脈,帶著不可阻擋的萬鈞之力,狠狠砸在了指揮塔中央的主支撐柱上!
轟——!!!!!!!
如同被巨神用戰錘猛擊了脊椎!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和混凝土崩碎的爆響!整座象征著人類權力與智慧核心的【方舟】指揮塔,從接近腰斬的位置,發生了恐怖的斷裂和扭曲!
巨大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陳顏!她的身體隨著無數破碎的鋼筋、混凝土碎塊、扭曲的金屬構件,如同被拋出的垃圾,向著下方翻涌著濃煙、火焰和無邊黑暗的虛空極速墜落!
罡風如同冰冷的剃刀刮過臉頰!視線里是飛速旋轉的扭曲鋼鐵叢林、碎裂的玻璃折射著地獄的火光、遠處被撕裂的【方舟】要塞如同巨獸倒斃的身軀!下方,萬米深淵如同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張開!
要死了嗎?就這樣結束?
陳顏腦海中最后的畫面,定格在那顆絢爛的流星。
也好……起碼……
她認命地閉上雙眼,任憑身體在自由落體中下沉,耳邊是刺耳的呼嘯風聲和遠處爆炸的悶響……
突然!
滋啦——轟!!!
一道比太陽更耀眼的紫金色雷光!如同一柄從深淵逆流而上的裁決之矛!帶著撕裂虛空的狂暴氣勢,瞬間貫穿了彌漫的濃煙與下墜的廢墟洪流!精準無比地定格在陳顏下方!
光芒中心,一個纏繞著無盡雷霆與冰晶碎片的身影,如同神祇降臨,張開了雙臂!
沒有言語!甚至來不及看清!
陳顏只感覺自己急速下墜的身體猛地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高速沖擊帶來的巨大動能,竟然被一股磅礴而柔和的、混雜著雷電暴戾與冰霜死寂的復雜力量層層化解、吸收!
想象中粉身碎骨的劇痛并未到來,只有堅實的臂膀穩穩地箍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視線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英俊、卻布滿堅冰般冷厲線條的側臉!棱角分明的下頜緊繃著,碎發因高速移動而向后揚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凝重地凝視著上方急速接近的崩落穹頂,紫金色的雷光在其中瘋狂跳躍!
是他!那個在龍淵市毀滅中心活下來,那個攪動暮山風云,那個讓她念了十年……卻又在她瀕死關頭如流星般出現的——白影?!
強烈的眩暈感讓陳顏腦海一片空白。只來得及感受到對方胸膛傳來的、因為高速移動和高強度爆發而急促的心跳——沉穩,有力,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真實感和……生機!
“抓緊!”白影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過了耳邊的呼嘯!
下一刻,就在上方無數數噸重的合金穹頂碎片即將將他們吞沒的剎那!白影周身纏繞的雷霆驟然向內坍縮!他空著的那只手猛地對著前方的虛空一劃!
哧啦——!
一道漆黑無比、邊緣流淌著深紫色混沌電弧的空間裂縫,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虛空!裂縫內部并非黑暗,而是旋轉著光怪陸離、仿佛能吞噬一切物質和能量的虛空亂流!裂縫出現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吸力開始拉扯!
白影毫不猶豫,抱住陳顏,如同一道逆射向深淵的閃電,徑直沖入了那道裂縫之中!
仿佛穿過一條扭曲的時空隧道,失重感和空間的撕扯感瞬間傳來!眼前是飛速流轉的混沌光影!
零點一秒后!
砰!
雙腳觸地的踏實感傳來!刺耳的呼嘯風聲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們已經安然落地,周圍一片狼藉,顯然是【方舟】要塞外圍某片被沖擊波摧毀的停機坪廢墟。頭頂是彌漫著塵埃和硝煙的灰暗天空,遠處巨大的骨龍骸骨在彌漫的煙塵中若隱若現,發出沉悶的咆哮。
危險并未解除!但至少……暫時脫離了被碾成齏粉的絕境!
陳顏因為慣性,身體向前微微一沖,額頭輕輕抵在了白影結實溫熱的肩窩處。劫后余生的眩暈、巨大的震驚、以及對方身體傳來的堅實觸感和蓬勃生機……無數復雜的情緒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她內心一直堅守的、名為“議長”的冰冷堤壩!
她茫然地抬起頭,那張早已褪去青澀、卻依然帶著記憶中某種熟悉輪廓的臉龐近在咫尺。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滴落在燒焦的合金地面上,發出“滋”的輕響。
白影眉頭微皺,低頭迅速掃視了一眼懷中的人——女人狀態有些恍惚,但看起來沒有明顯外傷。他正要開口詢問,語氣帶著一點公事公辦的利落(畢竟剛剛救人時根本沒空細看對方是誰,只知道是重要人物):
“喂,你沒事……”(話未說完)
陳顏的視線與他深邃的紫金色眼眸撞在了一起!那張堅毅的、帶著一絲少年殘留的眉眼,與記憶中那個遞來水瓶、拍著肩膀、陪伴她在星河和流星下度過最無助時刻的少年面孔,在眼前重重疊疊!
十二歲山坡上那個帶著皂角味的清瘦肩膀……剛剛在萬米高空墜落下死死箍住她的堅實臂膀……
嗡的一聲!十年積壓的所有情緒,那些藏在“議長”面具下的擔心、尋找、未曾說出口的思念、獨自扛著世界重壓的孤獨……以及剛剛從地獄邊緣被硬生生拉回的巨大沖擊!
如同決堤的洪水!
晶瑩的淚水瞬間決堤!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洶涌地沖出眼眶,不受控制地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甚至無法組織語言,雙唇劇烈地顫抖著,胸腔劇烈起伏,所有的堅強、偽裝、背負的世界……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最原始、最脆弱、也是最滾燙的情感在奔流!
“……你……嗚……”她哽咽著,幾乎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只有淚水如同小溪般無聲流淌,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和酸楚而支離破碎,只剩下最微弱、卻飽含了十年份量的那句:
“……我還以為……都結束了……”
“…好……好久不見……”(聲音哽咽顫抖,帶著無盡的后怕與重逢的巨大喜悅)
白影:“???”
他微微一愣,下意識地低頭,更加仔細地看向懷中這張梨花帶雨、卻依舊透著熟悉清秀輪廓的臉。那雙此刻盈滿淚水、泛著紅暈,卻執著地看著他的眼睛……那個微翹的鼻尖……還有那份混合著委屈、驚魂未定卻又莫名親昵依賴的氣息……
記憶深處某個落滿了灰塵的角落,仿佛有什么被觸動了一下。
山坡……星空……倚靠著肩膀的少女……遞水的少年……
一個模糊卻帶著淡淡暖意的畫面,如同流星般在他深沉的意識海中……悄悄劃過了一道極其短暫而微弱的光痕。
是她?那個……很能哭的……小眼鏡?
白影一向冰冷深邃的眼眸中,破天荒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困惑的波動。他抱著對方的手臂,不由得僵了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