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再是溫柔的帷幕,而是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狂暴地刺穿著龍淵市的夜空,也刺穿著白影早已千瘡百孔的世界。釋云殘留在指尖的溫度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沖刷殆盡,只剩下懷中那截染血的銀鏈,像燒紅的烙鐵,死死嵌進他的掌心,燙得靈魂都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
不再是少年的嘶吼,而是困獸瀕死的咆哮,裹挾著無法言喻的絕望與焚盡一切的暴怒,撕裂了沉悶的雨幕。回應他的,是蒼穹的震怒。
白影站立的地方,不再是濕漉漉的柏油路,而是化作了一片狂暴的雷池。無數道粗如巨蟒的紫金色電蛇從他體內瘋狂竄出,撕裂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雨水在接觸電弧的瞬間就被蒸發成滾燙的蒸汽,白霧彌漫。路燈、信號燈、廣告牌……方圓百米內的一切電子設備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燭,在刺眼的電光中接連爆裂、融化,迸濺出致命的火花和碎片。地面在恐怖的能量沖擊下寸寸龜裂,碎石被電流裹挾著懸浮起來,如同行星帶般圍繞著他瘋狂旋轉、碰撞,又被更強大的電流擊成齏粉!
他成了風暴的中心,一個行走的天災。每一次心跳都引發一次更劇烈的雷暴,每一次呼吸都噴吐出毀滅的電漿。眼中不再是清明,而是被狂暴的紫金色雷光徹底吞噬,瞳孔深處翻涌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和刻骨的悲傷。釋云倒下的畫面,鬼爪冰冷的宣告,在他被雷電充斥的腦海中反復灼燒、放大,成為點燃這失控力量的唯一燃料。
“死!都給我死!!”混亂的意念驅動著雷電,無差別地轟擊著周圍的一切。一棟老舊的配電房外墻被粗大的雷柱正面擊中,鋼筋混凝土如同紙糊般瞬間洞穿、坍塌,引發更大的爆炸和火光,將雨夜映照得如同煉獄。
就在這毀滅的狂潮似乎要將整條街區乃至更多區域都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時,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狂暴雷域的邊緣。
來人撐著一把看似普通的黑色長柄傘,雨水順著傘骨形成一道清晰的水簾。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深灰色制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不帶一絲溫度。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足以撕裂鋼鐵的雷暴邊緣,狂暴的電流和飛濺的碎石在接近他身周數米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墻,悄然湮滅,連他傘面上的雨水都未曾濺起一絲漣漪。
他,就是中樞管理局執行官,沈季安。
沈季安的目光穿透肆虐的雷光,精準地鎖定在風暴中心那個被痛苦和力量雙重撕扯的少年身上。他微微蹙眉,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評估。隨即,他抬起了空著的左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炫目的光華。他只是對著白影的方向,虛虛一握。
嗡——!
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世界規則本身的“滯澀感”瞬間降臨!
白影身上狂暴噴涌的紫金色雷電,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猛地一窒!那些狂舞的電蛇瞬間變得黯淡、遲滯,仿佛被灌入了萬噸重鉛。它們不甘地扭動、掙扎,發出低沉的、如同引擎熄火般的“滋啦”聲,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肆意縱橫。空氣中彌漫的毀滅性電荷像潮水般急速退去,懸浮的碎石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濺起渾濁的水花。
白影身體劇烈一晃,仿佛支撐他站立的力量被瞬間抽空。他眼中的狂暴雷光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般瘋狂閃爍、明滅不定,最終不甘心地熄滅,露出那雙布滿血絲、空洞而迷茫的眸子。力量被強行壓制帶來的反噬讓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混雜著冰冷的雨水滑落。他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泥濘的積水中,濺起一片污濁。失控的雷電被強行按回了體內,只剩下身體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和沉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
雨聲重新變得清晰,沖刷著滿目瘡痍的街道,也沖刷著少年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的痕跡。
沈季安這才緩緩放下手,撐著傘,踏著積水,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向跪在廢墟中心的少年。他的腳步聲在死寂的雨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他在白影面前停下,黑傘投下的陰影將兩人籠罩。
“鬧夠了嗎?”沈季安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冰冷、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穿透淅瀝的雨聲,清晰地鉆進白影混沌的腦海。
白影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眼神因為憤怒和質問重新聚焦,死死瞪著眼前這個輕易剝奪了他力量的男人,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聲,卻因脫力和劇痛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沈季安無視他眼中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意,目光掃過周圍被雷電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街道,最后落回白影身上,語氣依舊淡漠,卻拋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發泄完了,就冷靜下來聽清楚。”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如同手術刀般剖析著白影的狼狽,“這兩天接連兩次出現在你面前,尤其是昨夜……以那種殘忍方式奪走你重要之人的刺客,”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那個詞——“重要之人”,如同在傷口上撒鹽。
“他隸屬于一個名為【十六柱】的組織。你可以將其理解為……一個極端危險的邪教團體。”
白影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猛地一顫。
沈季安的聲音在雨夜里清晰地繼續,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的冰冷質感:
“而他們的最高信仰,唯一的目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復蘇他們口中所謂的‘斷罪之神’——”
他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揭露禁忌的凝重。
“原初。”
“原初……復蘇?”白影嘶啞地重復著,這兩個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他因釋云之死而凍結的心臟。十六柱……邪教……斷罪之神……原初……混亂的信息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碰撞,試圖拼湊出一個模糊卻令人不寒而栗的輪廓。釋云的血,難道只是某個瘋狂神明復蘇儀式的一部分?這個認知帶來的荒謬和滔天恨意,幾乎要將他再次點燃。然而,體內那被強行“禁錮”的力量,如同沉入深淵的死水,只余下冰冷的絕望和沈季安話語帶來的、更深的、關于世界真相的寒意。雨,還在下,沖刷著廢墟,也沖刷著少年眼中剛剛燃起又被強行按滅的、名為復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