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轟鳴聲中,小車碾過幽瞳谷外圍的腐葉堆,蘭禾穗緊貼車窗的掌心沁出冷汗。駕駛座的中年女人偶爾從后視鏡瞥向她,目光里帶著幾分憐憫與戒備。后排的年輕女孩正用濕巾反復擦拭掌心,金屬環扣在腕間晃出細碎的光——那是唐瑤塞給蘭禾穗的通訊器,此刻正隔著布料灼燒著她的皮膚。
“別怕,到了中樞救助站就安全了。”年輕女孩勉強扯出微笑,卻在觸到蘭禾穗袖口時驟然縮回手,仿佛被什么東西燙到。車窗外,枯死的白樺林排列成詭異的陣列,枝椏間掛著褪色的祈福袋,每只袋子都鼓鼓囊囊地裹著石子——這是幽瞳谷外居民為“鎮住游魂”做的法事。
突然,車身劇烈顛簸,中年女人猛踩剎車。蘭禾穗的額頭撞在玻璃上,卻在劇痛中瞪大雙眼:前方路基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裂口,黑紫色的泥漿里翻涌著半腐爛的骸骨,某具顱骨的眼窩里正爬出熒光色的甲蟲。更駭人的是,裂口對岸的斷墻上,用鮮血畫著巨大的警告符號——和她在救助站地圖上見過的符號一模一樣。
“繞、繞路吧……”年輕女孩的聲音發顫,指甲深深掐進膝蓋。中年女人抿緊嘴唇,轉動方向盤駛向左側的荒草地。蘭禾穗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忽然想起唐瑤說過“幽瞳谷的每寸土地都埋著秘密”,而此刻,這些秘密正隨著車輪的碾壓破土而出。
車子在坑洼的草地上行進,月光被云層切割成碎片。蘭禾穗忽然看見右側車窗外掠過一道人影——那是個穿著碎花裙的小女孩,長發垂落遮住臉龐,脖頸處纏著褪色的祈福繩,正是她在腐葉堆里看見的那只手臂上的同款。女孩的腳步詭異地懸浮在離地三寸的位置,指尖滴落的黑血在草地上燙出滋滋作響的焦痕。
“看……看外面……”蘭禾穗的聲音卡在喉嚨里。中年女人猛打方向盤,車輪陷入泥沼,引擎發出瀕死般的哀鳴。年輕女孩終于尖叫出聲:不知何時,后車窗已爬滿蛛網狀的裂痕,裂痕里滲出暗褐色的液體,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人臉輪廓。
最可怕的是那片死水潭——不知何時,車子竟繞回了潭邊。潭水在無風的夜里掀起漣漪,層層疊疊的人臉殘片突然轉向車頭方向,數百雙瞳孔同時聚焦在蘭禾穗身上。她聽見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響,低頭一看,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時浸滿了泥漿,而泥漿里正浮出半枚辣條包裝袋的殘骸,油跡在月光下顯形為一行流動的小字:它們在找能看見真相的眼睛。
“捂住耳朵!”中年女人突然轉身,從后座掏出一瓶藥劑,“喝下去,睡一覺就好了!”蘭禾穗嗅到瓶口飄來的甜膩氣息,正是在救助站聞過的“鎮定劑”味道。記憶突然閃回:深夜的走廊里,白大褂男人低聲說“實驗體7號又在哭嚎,該注射抑制液了”。
“不……”蘭禾穗向后縮去,后背抵上冰涼的車門。年輕女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腕間的金屬環扣滑落在地,露出內側刻著的符號——和斷墻上的警告符號完全一致。“聽話,這是為了保護你……”女孩的表情扭曲,指尖掐進蘭禾穗的皮膚,“你以為自己真的是普通的穿越者?你體內的緣質……”
話未說完,車子突然劇烈震動。蘭禾穗看見死水潭中央裂開漩渦,無數焦黑的手臂破土而出,而那個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站在漩渦中心,抬頭露出空洞的眼窩——她脖頸間的祈福繩上,串著的正是蘭禾穗失蹤的辣條掛件。
“還給我……”小女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蘭禾穗的頭痛欲裂。她摸到口袋里殘留的半塊辣條,油漬蹭在車窗裂痕上,竟映出另一幅畫面:十年前的救助站地下室,一群孩子被注射藥物后痛苦抽搐,其中一個穿碎花裙的女孩在臨死前攥緊了辣條掛件……
“是你……”蘭禾穗脫口而出。碎花裙女孩的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潭水突然沸騰,人臉殘片組成巨大的手掌拍向車頂。中年女人尖叫著按下喇叭,聲波震碎了最后一塊完整的車窗玻璃。蘭禾穗在飛濺的玻璃渣中抓住通訊器,突然想起唐瑤說過的話:“當你看見不該看的東西時,就用它照亮真相。”
她按下通訊器開關,幽藍的光芒突然照亮車廂。碎花裙女孩的身影在光芒中變得透明,蘭禾穗看見她背后纏繞著無數鎖鏈,每根鎖鏈都連接著潭底的某具骸骨。通訊器里傳來電流雜音,卻清晰地浮出一個單詞:共生。
“她們被困在這里……”蘭禾穗喃喃道,指尖觸到車窗裂痕上的血痕,突然想起穿越前母親總說她“眼窩淺,見不得悲慘事”。此刻,她卻聽見自己的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我能看見你們,對嗎?我能幫你們出去。”
碎花裙女孩的指尖突然穿透車窗,卻在觸到蘭禾穗額頭的瞬間化為光點。潭水的轟鳴漸漸平息,焦黑的手臂縮回泥沼,裂痕里的血痕也隨之消失。中年女人癱在座椅上,盯著蘭禾穗的眼神充滿恐懼:“你……你到底是誰?”
蘭禾穗握緊辣條掛件,發現掛件背面不知何時刻上了細小的紋路——那是幽瞳谷的地圖輪廓。她想起唐瑤的話,又想起溯夜說的“歷史重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穿越從來不是意外。
“我叫蘭禾穗。”她直視后視鏡里的自己,眼角還沾著未干的淚痕,卻有什么東西在瞳孔深處悄然生長,“我要去中樞救助站,找到修復裂縫的方法。”
年輕女孩撿起地上的金屬環扣,喉結滾動:“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高層會把你當成……”
“實驗體?”蘭禾穗打斷她,將通訊器塞進衣兜,“但你們也需要我,不是嗎?否則不會冒險送我去救助站。”她頓了頓,摸出藏在鞋底的半支針管——那是在救助站偷藏的抑制液,“而且,我不會任人擺布。”
引擎再次啟動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蘭禾穗透過破碎的車窗望向幽瞳谷方向,碎花裙女孩的身影最后一次出現在晨霧中,朝她輕輕揮手。她摸了摸發燙的口袋,那里躺著辣條包裝袋的殘片,油跡在晨光中顯形為新的字跡:第36包,真相之門已開。
車子顛簸著駛向黎明,蘭禾穗在座椅上坐下,掌心的冷汗漸漸干涸。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只會哭著找媽媽的小女孩已經留在了昨夜的幽瞳谷,而前方等待她的,無論是陰謀還是使命,都將由她自己選擇——用這雙能看見真相的眼睛,走出屬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