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岳三青峰第一式，上刺咽喉。”

裴元倒在雪地上，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半撐著地面。

他強行提氣，又一口血噴了出去。

只是此時風雪嗚咽，那片濺開的紅梅，眨眼間就被雪層層蓋住。

“我曾經見過師叔祖們拆解過這招，你還想抵賴！”

“岳不群壓箱底的劍招.....”

“你若不是華山派親傳弟子，那又是從哪兒學的！”

裴元看向自己的佩劍，它剛被打落，正好就跌落在那人腳下。

陸鳴用腳將其勾住，輕輕一踢，就入了手中。

劍身無字，更無印記，樸實無華卻比尋常鐵劍厚重三分。

只有劍格處刻了四個小字：

“誅魔衛道。”

“硬劍？”

陸鳴嘗試憑空刺出，只見劍身厚重，就算力透劍尖，它也紋絲不動。

劍越硬，就越適合剛猛無儔的劍招。

而五岳劍派中，唯有嵩山派不尚風雅，劍招走的是大開大合，剛猛直接的路子。

“你是嵩山派的弟子？”

“是又如何，任你巧舌如簧，但劍招在這兒，華山派勾結魔教，肆意妄為。”

“你跟你師父，都大難臨頭了！”

身后羊雜鋪子內，老孫頭牽著孫女顫顫悠悠地走了出來。

那扇掛了近四十年的招幌也依舊飄在空中。

“后生，老頭子我在這街上賣了快四十年的羊雜，什么樣式的雜碎我都見過。”

那雙渾濁的眼眸望向少年手中的木勺跟硬劍。

頓了片刻，又看向躺在雪地里的裴元說道。

“但像你這樣的。”

“怕是見不到這雪停了。”

裴元臉上一怔，他隨即看向四周，只見大雪紛飛，路上一個鬼影都不見。

唯有積善堂方向，兩人拿著把快刀封住了他的后路。

正是大哥陸決明跟二哥陸當歸。

“你華山派，今日想要殺人滅口？”

他語氣激烈，大聲呵斥，但聲音剛傳出去，就被風雪吞噬。

陸鳴拿著鐵劍遲遲未動。

這一刻，他終于知道什么是一入江湖就身不由己。

那日松風樓上，若不是裴老虎陰險偷襲，奔著要他的命去，他也不會用那招云龍探爪。

可生死瞬間，又有什么收力不收力一說。

“鳴哥兒！這人留不得。”

老孫頭見他猶豫，立馬從灶臺上將剁刀抽了出來。

“這四十年里，老頭子我見多了那些江湖恩怨，什么江湖正派，你今日不殺他，他明日就來殺你！”

裴元體內真氣不斷流轉，胸口雖然還是劇痛，但此刻已到生死關頭，哪里還容得他多想。

“颯！”

一把摻了血的沙土迎面撒來。

只見一道人影從地上躍起，隨后竟提氣向著街頭狂奔而去。

“老畜生，等我明日來，定要殺你全家！”

一聲唿哨。

陸鳴聽見街頭有馬兒嘶鳴之音。

顯然這嵩山派弟子來時將馬偷偷拴在了那里。

“快追！”老孫頭大急。

但等他一回首，原地哪還有鳴哥兒的身影。

只見一道人影如絮，輕飄飄就追上了正在逃跑的家伙。

但裴元袖中還藏了把短劍，他擲出短劍，不看中與不中，就地一個翻滾就撲向栓木。

可不等他翻身上馬，就被陸鳴單手擒住。

“狗入的，為何不殺我？”

裴元被對方單手拎著后領，身上穴道頃刻間被點住，動彈不得。

“鳴哥兒，為何還要留他性命哇？”

老孫頭抬頭發問。

可陸鳴并不作答，只是起躍間就跳入積善堂內。

“關門！”

身后陸決明將大門推上。

而陸當歸性子急躁，匆匆跟了過來。

可還不等他出聲詢問。

一枚黑木令牌就被扔在了桌上，陸鳴臉色陰沉。

被點住穴道的裴元同樣被他擲在地上。

“魔教腰牌，果然如此！”

“身為五岳劍派弟子，你勾結魔教殘害同門，你.....”

“閉嘴！”陸當歸刀鞘直接拍在他的腦后，將其打暈。

陸決明此時也來到了屋內。

一時間，二人都看向陸鳴，這關系著積善堂，甚至是對門賣羊雜孫老頭的身家性命。

不可不重視。

“這把劍是嵩山派弟子的佩劍。”

陸鳴將長劍放在桌上。

而另兩人聽到嵩山派的名字也是不住皺眉。

只因現在這江湖上，誰人不知五岳劍派以嵩山為首，而當今的五岳劍派盟主。

正是嵩山派的左冷禪！

“殺了他，嵩山必派人來查，且定會查到積善堂的頭上，因為一日前，他爹虎嘯鏢局總鏢頭也是死在我手上。”

“怎會如此？”

陸鳴看向桌上的黑木令牌，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濁氣。

“我們從始至終，就落入了魔教的局中。”

“松風樓是假，鐵腕門與虎嘯鏢局約斗是真，還有今天......”

“大哥，那老孫頭在這街上當真開了快四十年的鋪子？”

陸決明沉思回憶，最后點點頭。

“我那年被賣到這街上時，他的鋪子就已經開了，而且聽爹說過，確實是快四十年了。”

“只是今日我觀他說話言語，不似往日那般木訥，一下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陸鳴點點頭。

“大哥也看出來了。”

三人中，兩人都眉頭緊皺，唯有陸當歸一臉疑惑。

“不是在說那日松風樓的事情嗎？怎么又牽扯到老孫頭身上去了？”

平日里陸當歸經常外出，所以他與那老孫頭關系不錯。

所以此刻還是相信老孫頭。

陸鳴與陸決明對視一眼，當即便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什么？”

“你們懷疑老孫頭是魔教中人，今日這一出，其實是他配合設局想拉鳴哥兒下水？”

陸當歸握住刀，臉色唰一下就黑了。

“這老畜生，若真是如此，剛才真該一刀剁了他！”

“那現在該怎么辦？”

陸鳴看向桌上的黑木令牌，饒是他自己，也暗自咋舌。

‘游迅，到底還是個魔教中人，他為了逼我加入魔教，竟然用出此等下作手段。

剛才要不是察覺到老孫頭的異常，就真被他給騙過去了。

今天這一出，跟那福威鏢局遇到的事情又有什么區別？’

這就是江湖啊，不管是人是鬼，都在算計。

陸鳴竟突然有點同情岳大掌門了。

世人都說他偽君子，可誰懂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華山氣宗。

“暫時不用擔心，明日我就帶他上山去找師父。”

陸鳴指著地上昏迷的裴元說道。

他想好了，大不了將此人打暈扔到華山派門口。

等對方醒了，那事情就是華山派與嵩山派之間的事了。

太岳三青峰是岳不群壓箱底的劍招，他不信這裴元會當面說出嵩山派拆解劍招之事。

再怎么說，那勞德諾，不還是在山上嗎。

先把華山派扯下水，再把水攪渾。

至于這魔教腰牌，都已經不死不休了，讓他看見又如何。

江湖上哪分什么對錯，從來就只有強弱。

積善堂當下最要緊的，是找一個擋箭牌，以及——

一根足夠粗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