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遭劫后的第三個月，一場大雪覆蓋了滿山瘡痍。

石璇站在水簾洞前，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凝結。

這三個月來，她與孫悟空幾乎足不出戶，日夜修煉。

混世魔王則帶著手下小妖在洞口搭了窩棚，忠心耿耿地守著門戶。

“姐姐，你看！“孫悟空的聲音從半空傳來。

少年猴踏著一朵灰云歪歪斜斜地降落，金睛中滿是興奮，“我終于能騰云半個時辰了！“

石璇微微一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進步不小。“

這三個月，孫悟空的變化肉眼可見——身形更加矯健，眼中金光內斂，舉手投足間已有了幾分日后齊天大圣的影子。

“還不是姐姐逼得緊。“孫悟空做了個鬼臉，“每天天不亮就揪我起來練功...“

石璇正要說話，忽然心有所感，抬頭望向東南天際。

一朵祥云正破空而來，云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八卦衣，拂塵，長須飄飄。

“菩提祖師！“孫悟空驚呼出聲。

石璇心頭一震。

自那日祖師匆匆關閉山門，已近一年未見。

此刻他突然造訪，必有要事。

祥云落地，菩提祖師拂塵輕掃，積雪自動讓出一條小徑。

老道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微微頷首：“不錯，修為都有精進。“

石璇拉著孫悟空恭敬行禮：“拜見師父。“

“免禮。“菩提祖師捋須道，“老道此來，是要考校你們這一年所學。“

他袖袍一揮，三道金光飛出，落地化作三面陣旗，呈三角之勢將姐弟二人圍在中央，“此乃'三才幻陣'，能過者方算及格。“

石璇暗自警惕。

這三才幻陣在《大品天仙訣》中有記載，是考驗心性的上乘陣法。

祖師突然來這么一出，恐怕別有深意。

“師父，這陣法...“她試探著問道。

菩提祖師似笑非笑：“怎么，怕了？“

孫悟空年輕氣盛，哪受得了激將：“怕什么！師父盡管放馬過來！“

說著就要踏入陣中。

石璇一把拽住他，低聲道：“小心有詐。“

菩提祖師耳朵極靈，聞言大笑：“老道若要害你們，何須如此麻煩？“

他拂塵一指，“入陣吧，讓為師看看你們這一年長了多少本事。“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辭反倒顯得心虛。

石璇深吸一口氣，與孫悟空并肩踏入陣中。

眼前景象驟然變幻。

前一秒還是冰天雪地，下一秒已置身火海！

熾熱的巖漿在腳下翻滾，硫磺氣息嗆得人睜不開眼。

“姐姐！“孫悟空驚呼，下意識要駕云而起，卻發現法力凝滯，騰云術竟使不出來！

石璇卻鎮定自若：“別慌，這是幻象。“

她體內功德金光流轉，石心澄明如鏡，輕易看破虛妄，“跟著我走。“

她牽起孫悟空的手，在巖漿上如履平地。

每踏出一步，腳下就自動凝結出一塊青玉般的石板。

孫悟空看得目瞪口呆：“姐姐，你這是...“

“小把戲。“石璇輕笑。這哪是什么法術，分明是她用石心溝通地脈，借來的大地之力。

菩提祖師的三才幻陣再精妙，也困不住生于混沌的靈石。

火海之后是刀山。

無數利刃倒插地面，寒光閃閃。

石璇如法炮制，所過之處，刀刃自動軟化如草。

第三關是心魔幻境。

無數幻象撲面而來——有花果山被天劫摧毀的景象，有敖靈渾身是血的模樣，甚至還有石璇自己被困在五指山下的場景...

“五指山？“石璇心頭一跳。

這幻象來得蹊蹺，莫非是祖師有意為之？

孫悟空卻被幻象所惑，眼睛漸漸泛紅：“姐姐...天劫要來了...我們...“

“醒來！“石璇一聲清喝，指尖金光點在他眉心，“這都是假的！“

孫悟空渾身一震，眼中恢復清明：“好厲害的幻術！“

石璇卻暗自皺眉。這三才幻陣的威力遠超預期，若非她身負功德金光，恐怕也難以抵擋。

祖師設此考驗，究竟意欲何為？

正思索間，眼前豁然開朗。

幻陣已破，他們又回到了雪地中。

菩提祖師負手而立，臉上看不出喜怒。

“師父！我們出來了！“孫悟空興奮地蹦跳，“這陣法也不過如此嘛！“

菩提祖師不置可否，突然從袖中掏出一疊竹簡：“筆試，現在開始。“

“啊？“孫悟空傻眼了。

石璇也是哭笑不得。

這祖師行事當真出人意料，闖過幻陣還要筆試？

她接過竹簡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題目——從《道德經》釋義到周天星斗運行，甚至還有幾道關于天劫推演的難題！

“限時一炷香。“菩提祖師不知從哪變出個香爐，插上根細香點燃，“開始。“

孫悟空抓耳撓腮，對著竹簡愁眉苦臉。

石璇則暗自慶幸——這三個月她可沒閑著，除了教導孫悟空，自己也研讀了大量典籍。

她提筆疾書，很快答完大半。

香燃過半時，孫悟空突然捅了捅她：“姐姐，第三題怎么答？“

石璇偷瞄一眼，是道關于避劫之術的題目。

她剛要提示，卻聽菩提祖師輕咳一聲：“獨立完成。“

孫悟空撇撇嘴，賭氣般在竹簡上畫了只猴子。

石璇忍俊不禁，趕緊低頭繼續作答。

香燼之時，菩提祖師收走竹簡，快速瀏覽一遍，白眉微微挑起：“石璇，九成正確。孫悟空...“

他看了眼滿是涂鴉的竹簡，“創意不錯。“

孫悟空撓頭傻笑，石璇卻心中一凜——她的答案竟有錯誤？

這怎么可能！

菩提祖師似看出她所想，抽出其中一簡：“天劫推演這道，你算錯了日期。“

石璇定睛一看，題目問的是“若今日起劫，當于何時降臨“。

她答的是三百零八年四個月后，正是赤尻馬猴用周天儀推算的結果。

但竹簡上卻被朱筆圈出，旁邊批注“三百零九年整“。

“這...“石璇心頭狂跳。

祖師怎會知道天劫日期？

又為何堅持是三百零九年？

菩提祖師收起竹簡，突然問道：“你們可知，何為劫數？“

孫悟空搶答：“就是天打雷劈！“

“膚淺。“祖師搖頭，“劫乃定數，亦是變數。天道五十，衍四十九，總有那一線生機。“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石璇，“就如那棋盤上的棋子，看似命數已定，實則...“

話未說完，天空突然一聲霹靂！

原本晴朗的天際驟然烏云密布，一道金色雷霆直劈而下，正中菩提祖師身前三尺之地，炸出個焦黑大坑！

“師尊！“石璇驚呼。

菩提祖師卻似早有預料，拂塵輕掃，將煙塵驅散：“無妨，有人不想老道多嘴罷了。“

他抬頭望天，意味深長地道，“看來時候未到啊...“

石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隱約見到云層中有金光一閃而逝。

那氣息...竟是佛門金剛！

菩提祖師收回目光，突然換了話題：“你們近日可曾見過赤尻馬猴？“

石璇心頭一緊：“三個月前在南海見過一面。“

“南海？“祖師白眉微皺，“他去找敖靈？“

“不，是借龍宮周天儀推演天象。“石璇謹慎回答，隱瞞了珊瑚谷密談之事。

菩提祖師若有所思：“那老猴精于卜算，但...“

他頓了頓，“天機混沌，未必算得準。“

這話聽著像是提醒。

石璇正想追問，祖師卻已轉身欲走：“今日考校到此為止。三年后山門重開，你們可回來繼續修行。“

孫悟空急了：“師父這就走？“

“緣聚緣散，何必執著。“菩提祖師踏云而起，忽然回頭對石璇道，“你那石心通明之術用得不錯，但...“

他指了指心口，“莫要太過依賴外物。“

石璇悚然一驚。

祖師竟看穿了她用石心作弊！

祥云遠去，雪又紛紛揚揚落下。

孫悟空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師父說話總是神神秘秘的。“

石璇卻望著菩提祖師消失的方向出神。

今日種種，信息量太大——祖師知道天劫，知道赤尻馬猴的推算，甚至可能知道有人在干預天道...但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姐姐？“孫悟空扯了扯她的袖子，“想什么呢？“

石璇回過神：“沒什么。走吧，回去繼續修煉。“

“還練？“孫悟空哀嚎，“剛闖完幻陣啊！“

石璇瞇起眼睛：“怎么，想'意外'渡劫？“

少年猴立刻蔫了，垂頭喪氣地跟著回洞。

路過混世魔王的窩棚時，石璇突然駐足：“老混，你過來。“

混世魔王屁顛屁顛跑來：“大姐頭有何吩咐？“

“你之前說，那控制你的仙長聲音像隔了層霧？“

“對對對！“混世魔王點頭如搗蒜，“聽著像男的又像女的，像老的又像少的，邪門得很！“

石璇若有所思。

這種描述...她似乎在哪聽過。

忽然，她想起黑袍人穿墻而過的詭異身法，還有那金屬光澤...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難道控制混世魔王的，與斜月三星洞的黑袍人是同一人？

“姐姐？“孫悟空見她臉色不對，關切地問，“怎么了？“

石璇強壓心中驚濤，勉強一笑：“沒事。對了...“

她轉向混世魔王，“你之前說那仙長要啟動天劫，原話怎么說的？“

混世魔王撓撓頭：“他說...‘棋子不聽話就該棄掉，反正天劫將至’...“

突然他瞪大眼睛，“對了！他還說了句奇怪的，'提前一年也無妨'...“

“提前一年？！“石璇如遭雷擊。

赤尻馬猴的推算與菩提祖師的批注，正好相差一年！

難道...天劫真能被人為提前？

那黑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干預天道運行？

雪越下越大，漸漸模糊了視線。

石璇站在雪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比這嚴冬更冷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