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妖猴退去后的第七日，孫悟空的高燒才漸漸消退。
石璇將浸了山泉的蕉葉敷在小猴子額頭上，看著他眼皮微微顫動，終于睜開了那雙金睛。
“姐姐...“孫悟空虛弱地喚了一聲，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別說話。“石璇從石碗中舀了一勺蜜水喂給他，“先把這喝了。“
孫悟空乖乖張嘴，喉結滾動間，一滴蜜水順著嘴角滑落。
石璇用指尖輕輕抹去，觸到他下巴時，發現那里的絨毛比前幾日硬了些許，已有了少年猴的雛形。
“那天的紅眼猴子...“孫悟空突然問道，金睛中閃過一絲后怕。
石璇手上動作一頓。
那夜血瞳妖猴退去后，老白猿告訴她，那些是被混沌之氣侵蝕的妖物，專食靈石精氣。
它們闖入水簾洞，顯然是沖著孫悟空體內的補天石精華而來。
“別怕，有姐姐在。“她揉了揉孫悟空頭頂那三縷金毛，“不過你得學些本事才行，不然下次再遇到危險...“
“我要學！“孫悟空猛地坐起身，又因頭暈栽回石榻上，“哎喲...“
石璇忍俊不禁：“急什么？“
她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摸出一個水靈靈的仙桃，在孫悟空眼前晃了晃，“想不想以后天天都有這樣的桃子吃？“
孫悟空的眼睛立刻黏在桃子上移不開了，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著桃香。
“學法術就等于無限桃子供應。“石璇晃著桃子循循善誘，“怎么樣？“
孫悟空一把搶過桃子，啃得汁水四濺，含混不清地嘟囔：“姐姐，你該不會是想拿我試毒吧？“
石璇氣得翻了個白眼：“毒死你，誰給我摘果子？“
小猴子啃完桃子，意猶未盡地舔著爪子：“那要學什么法術？能變出更多桃子嗎？“
“貪吃鬼！“石璇彈了下他的腦門，“先從認字開始。“
她從石匣中取出一摞打磨光滑的骨片，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符文——這是她這些天向老白猿請教后，連夜刻出來的識字卡片。
“這是'天'，這是'地'...“石璇指著骨片上的符號，一字一頓地教。
孫悟空起初還興致勃勃，學了十幾個字后就開始抓耳撓腮，趁石璇不注意，偷偷把骨片塞進嘴里咬。
“吐出來！“石璇掰開他的嘴，“這是教具，不是磨牙棒！“
孫悟空訕訕地吐出沾滿口水的骨片：“這些彎彎曲曲的，看著就頭疼...“
石璇嘆了口氣，忽然靈機一動。
她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云紋：“你看，這像不像桃子？“
孫悟空湊近一看，眼睛一亮：“還真像！“
“這個字就念'桃'。“石璇趁機道，“你若是學會三百個字，我就帶你去后山的千年桃林。“
這招果然奏效。
孫悟空立刻搶過樹枝，歪歪扭扭地模仿起來。
石璇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陽光透過水簾照進來，在小猴子金色的絨毛上跳躍，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認字教學持續到日落。
石璇收起骨片時，孫悟空已經學會了三十多個象形字，雖然寫得歪七扭八，但總算入了門。
“今天就到這里。“石璇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明天教你吐納之法。“
孫悟空正用樹枝在地上默寫，聞言抬頭：“什么是吐納？“
“就是呼吸的方法。“石璇做了個示范，“吸氣時想象靈氣從頭頂灌入，呼氣時...“
她話未說完，孫悟空已經迫不及待地嘗試起來。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小肚子鼓得滾圓，憋得滿臉通紅，突然“噗“的一聲，放了個響屁。
石璇捏著鼻子跳開三尺：“你這是吐納還是放毒？“
孫悟空自己也熏得夠嗆，邊咳嗽邊笑：“我...咳咳...我覺得靈氣走到這里就...就跑偏了...“
鬧騰到半夜，孫悟空終于累得趴在石榻上睡著了。
石璇輕手輕腳地給他蓋上芭蕉葉，自己則來到洞外的水潭邊。
月光如水，照得潭面銀光粼粼。
石璇凝視著水中倒影，額間的火焰紋比前幾日更加鮮明了。
她輕撫胸口，感受著石心處那點功德金光的脈動。
“仙子。“老白猿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石璇回頭，見它拄著根虬結的木杖，緩步走來，“小猴子可好些了？“
“燒退了，就是貪玩。“石璇往旁邊挪了挪，給老猿讓出位置，“前輩深夜來訪，可是有事？“
老猿在潭邊巨石上坐下，銀眉下的眼睛深邃如淵：“老朽這些日走遍花果山，發現血瞳妖猴的蹤跡比往年多了十倍不止。“
石璇心頭一緊：“它們為何盯上悟空？“
“補天石乃女媧娘娘所煉，蘊含無上造化。“老猿沉聲道，“那些被混沌侵蝕的妖物，最是垂涎這等純凈靈力。“
夜風吹皺潭水，攪碎了月影。石璇抱緊雙臂，突然覺得有些冷。
“仙子體內功德金光可曾再有異動？“老猿突然問道。
石璇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前日教悟空認字時，忽然看到一些破碎畫面...像是天兵天將圍攻花果山...“
老猿的銀眉劇烈抖動了一下：“天道示警！看來大劫確實將至。“
它沉吟片刻，“仙子須加緊教導那石猴，老朽也會聯絡山中舊友，早做準備。“
石璇正想問個詳細，忽然聽到洞內傳來孫悟空驚恐的夢囈：“不要...別過來...“
她顧不得再談，匆匆返回洞中。
小猴子在石榻上輾轉反側，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石璇輕輕拍著他的背，哼起一首沒有詞的山謠。
這是她這些天發現的秘密——每當孫悟空做噩夢，這旋律總能讓他平靜下來。
果然，不一會兒，孫悟空的呼吸又變得均勻綿長。
石璇替他擦去冷汗，卻聽他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娘親...“
石璇的手僵在半空。
她望著孫悟空稚嫩的臉龐，胸口突然涌起一陣酸澀。
補天石孕育而生的靈物，哪來的娘親呢？想必是小猴子夢中胡亂喊的罷。
次日清晨，石璇被一陣“咚咚“聲吵醒。
睜眼一看，孫悟空正拿著根木棍，有模有樣地對著巖壁比劃。
“這么早就練功？“石璇揉著眼睛坐起來。
孫悟空回頭，金睛亮得驚人：“姐姐！我夢見一個白胡子老頭教我棍法！“
石璇一愣：“什么白胡子老頭？“
“就...飄在云里的...“孫悟空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他說我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石璇忍俊不禁：“你莫不是昨晚偷喝了我泡的猴兒酒？“
孫悟空急得抓耳撓腮：“真的！他還說...說什么'金猴奮起千鈞棒'...“
石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進她腦海，功德金光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來：凌霄殿、八卦爐、五指山...
“姐姐？“孫悟空擔憂地湊近，“你臉色好白。“
石璇強壓下翻涌的預感，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既然你夢到學棍法，姐姐今天就教你些真本事。“
她帶著孫悟空來到洞外空地，折了根粗細適中的藤條遞給他：“先學最基本的架勢。“
孫悟空接過藤條，興奮得上躥下跳。石璇不得不按住他的肩膀：“站穩了！棍術講究'根穩梢活'，下盤要像山一樣穩...“
日頭漸漸升高，空地上塵土飛揚。
孫悟空學得極快，不到半日就已經掌握了十幾個基本招式。
石璇暗自驚訝，這悟性果然非同凡響。
“姐姐看我這招！“孫悟空突然騰空而起，藤條舞得呼呼生風，竟在空中連翻三個跟頭，穩穩落地。
石璇鼓掌喝彩：“好！“話音未落，孫悟空手中的藤條突然“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小猴子看著斷棍，沮喪地耷拉著耳朵：“我還想學更厲害的...“
石璇正想安慰，忽然感應到什么，抬頭望向天際。
一朵祥云正朝花果山飄來，云上隱約立著個人影。
“悟空，回洞里去。“她沉聲道。
孫悟空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做。
石璇目送他進了水簾，這才轉身面對那朵越來越近的祥云。
云上之人身著八卦衣，手持拂塵，長須飄飄，正是那日孫悟空夢中見過的白胡子老頭！
“貧道菩提，路過寶山，見有靈氣沖霄，特來一觀。“老道笑吟吟地降下云頭，“這位仙子有禮了。“
石璇警惕地行禮：“晚輩石璇，見過前輩。“
她表面恭敬，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菩提祖師！孫悟空真正的師父！
菩提捋須微笑，目光似能洞穿人心：“仙子教導石猴，用心良苦啊。“
石璇心頭一跳，強自鎮定：“不過是些粗淺功夫，讓前輩見笑了。“
“哦？“菩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水簾洞方向，“連'筋斗云'和'七十二變'也算粗淺功夫？“
石璇如遭雷擊，后退半步。
這些她根本還沒教過孫悟空，菩提怎會...
老道突然大笑：“仙子不必驚慌。你體內有女媧功德金光，與那石猴因果糾纏，老道豈會不知？“
他話鋒一轉，“不過仙子可知，你這般逆天改命，會招來何等劫數？“
石璇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只想護他周全。“
菩提搖頭嘆息：“天意如刀啊...“
他忽然抬袖一揮，石璇眼前一花，再定睛時，手中已多了卷竹簡。
“這是？“石璇疑惑地展開，只見開頭寫著“大品天仙訣“五個篆字。
“三年后，老道在靈臺方寸山等他。“菩提踏云而起，聲音漸行漸遠，“至于仙子...好自為之...“
石璇呆立原地，直到祥云消失在天際，才如夢初醒。
她低頭看著竹簡，心中五味雜陳。
菩提的出現，意味著天命正在按既定軌跡運行，而她這個“變數“，又能改變多少呢？
“姐姐！“孫悟空從水簾后探出頭，“我能出來了嗎？“
石璇慌忙收起竹簡：“可以了。“
她猶豫片刻，還是問道，“悟空，如果有一天，姐姐和一位神通廣大的師父同時要教你本事，你選誰？“
孫悟空不假思索地蹦到她面前，金睛閃閃發亮：“當然是姐姐！“
他做了個鬼臉，“那些白胡子老頭最會騙人了！“
石璇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她揉了揉孫悟空的腦袋：“走，姐姐今天教你認新字。“
回到洞中，石璇取出骨片，刻意漏寫了幾個字。
孫悟空好奇地問：“姐姐，這里是不是少寫了什么？“
“哦，這三個字啊...“石璇輕描淡寫地道，“'弼馬溫'，就是養馬的小官，沒什么好學的。“
孫悟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埋頭練字。
石璇望著他認真的背影，心中默念：傻弟弟，姐姐能為你做的，或許就只有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