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白蘭盯著自己用簪子刻下的“成化三年四月“幾個字，指尖微微發抖。

春桃端著藥碗進來時，她正用炭筆在墻上畫第三百個正字。

“娘子這是做什么呢？“小丫鬟把藥碗放在矮幾上，好奇地湊近。

“算我還能活多久。“白蘭突然抓住春桃的手腕，“你老實告訴我，將軍是不是每逢初一十五就閉門不出？“

藥碗“咣當“一聲翻倒，褐色的藥汁在草席上洇開一片。

春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這個反應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戌時的更鼓響起，白蘭被迫換上十二單衣似的韓服。

層層疊疊的衣帶勒得她喘不過氣，后腰別著的銅鏡碎片卻隱隱發燙。

權氏派來的老嬤嬤用摻著金粉的胭脂給她上妝時，銅鏡突然在腰間震動起來。

前廳燈火通明。

白蘭跪坐在席末，偷眼打量主位上的男人。

南怡將軍束發的玉冠下露出一對鋒利的眉眼，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正用一柄造型奇特的匕首片烤鹿肉——那匕首弧度詭異，刃口呈鋸齒狀，在白蘭看來活像某種節肢動物的腿。

權氏穿得跟個茄子成精似的，扭著水蛇腰過來：“妹妹，將軍讓你給明朝使臣當翻譯。“

白蘭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廢了！我哪會文言文啊？“

明朝使臣捋著山羊胡，文縐縐念：“有朋自遠方來……“

白蘭硬著頭皮翻譯：“他說——老鐵，大老遠來的，必須整兩盅！“

全場死寂。

南怡將軍手里的酒杯“啪嘰“掉地上，酒灑一褲子。

權氏臉綠得跟酸菜缸似的：“卓氏！你胡說什么？！“

白蘭撓頭：“那……'兄弟來了必須喝趴下'？“

明朝使臣“嗷“一嗓子站起來，激動得胡子直抖：“這姑娘說的……是遼東官話啊！“

白蘭：“？？？“

合著明朝人聽東北話算方言？

宴席散后，白蘭躲在寢房里用炭筆在墻上列清單：

1.避開權氏的毒

2.阻止南怡明年被殺

3.搞清蜈蚣精的弱點

房梁上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

白蘭抬頭，只見南怡將軍倒懸在房梁上，墨色官服的下擺無風自動，隱約可見十幾條漆黑的步足若隱若現。

“媽呀！“她抄起燭臺往后縮，“大半夜cos蜘蛛俠呢？“

南怡“唰“地落地，腿兒“嗖“地縮回去，冷著臉問：“你今日為何胡言亂語？“

白蘭嘴比腦子快：“我哪知道你真能聽懂東北話！“

南怡瞇眼：“東北？“

“啊不是，那啥……“白蘭急中生智，“我說你長得像東北大蜈蚣，老狠了！“

南怡：“……“

突然，外頭打更的梆子響，南怡臉色“唰“地變了，脖子“嘎巴嘎巴“開始扭，皮膚底下跟有蟲爬似的。

“咋的？“白蘭后退三步，“你要現原形啊？“

南怡咬牙：“初一……提前了……“

“啥初一？哦！你要蛻皮是吧？“白蘭趕緊扯被子往他身上裹，“憋在我屋變！你那腿兒露出來能嚇死十個春桃！“

月光透過窗紙照在南怡身上，他的后背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新生的軀體從舊皮中掙脫時，白蘭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像是雪松混著鐵銹的味道。

蛻下的空殼迅速風化，在地上積了一小撮金粉。

“看夠了？“煥然一新的南怡捏住她下巴，指尖還帶著蛻皮后的涼意，“現在說說，你到底是卓文兒，還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銅鏡碎片上，“鏡中人？“

白蘭突然想起墜江時鏡面上的血字。

成化三年，正是南怡被處死的前一年。

銅鏡碎片在腰間發燙，仿佛在呼應將軍的質問。

白蘭被南怡捏著下巴，腦子轉得比陀螺還快：“那啥...將軍你這新皮膚挺滑溜啊？用的啥護膚品？“

南怡瞇起眼睛，手指收緊：“本將再問一次——“

“我是卓文兒！如假包換！“白蘭急中生智，指著地上那攤金粉，“你要不信，我現場給你表演個吞金自盡！“說著就要去抓金粉。

南怡一把扣住她手腕，結果“刺啦“一聲——白蘭的袖子被撕開半截，露出胳膊上若隱若現的蜈蚣紋身。

倆人同時愣住。

“臥槽！“白蘭一蹦三尺高，“這這什么玩意？古代還有夜光紋身？“

南怡的表情活像生吞了只活蛤蟆：“...這是銅鏡認主的標記。“

第二天一早。

“娘子！娘子快醒醒！“春桃拼命搖晃著白蘭，“權夫人帶著人往這邊來了！說要搜什么巫蠱之物！“

白蘭一個鯉魚打挺從被窩里彈起來，嘴角還掛著哈喇子：“啥玩意兒？搜刮五谷？大早上就要開席啊？“

“不是五谷！是巫蠱！“春桃急得直跺腳，“就是扎小人那種！“

白蘭揉了揉眼睛，突然瞥見自己胳膊上那個會發光的蜈蚣紋身：“哎媽，這玩意兒咋還帶夜光的？昨晚關燈咋沒注意呢...“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咣咣“砸門聲。

“開門！奉夫人之命搜查！“

白蘭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胭脂水粉就往紋身上糊：“快快快，給我整點粉底液遮一遮！“

春桃手忙腳亂地幫忙，結果越抹越花，最后紋身變成了個熒光粉的蜈蚣，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白蘭沉默三秒，“算了，就說這是最新潮的美甲。“

權氏帶著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沖進來，手里還拎著個扎滿針的布娃娃。

“卓氏！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權氏得意洋洋地晃著布娃娃，“這可是在你床底下搜出來的！“

白蘭定睛一看，差點笑出聲——這布娃娃縫得歪七扭八，腦袋上貼著的紙條寫著“南怡“，但“怡“字還寫錯了，畫了個圈改成“臺“。

“不是，大姐，“白蘭實在沒忍住，“你這業務水平不行啊，咒人都不會寫名字？南臺將軍是誰啊？新出的粽子口味？“

權氏臉一黑：“休得狡辯！這分明就是——“

“等等！“白蘭突然從袖子里掏出個油紙包，“要玩咱們就玩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