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鳴自小山中長大,耳濡目染,修行界中的事情聽得多了,自然知曉邪修和魔道的可怕殘忍之處。
此時自己身陷險境,手腕命門更是受人所制,說不驚慌那是假的。
可身為兩山首座之子,玄清仙府正宗嫡傳,心里的底氣亦是不缺。
此乃何處?
玄清仙境、玉瓊洞天!
不說區(qū)區(qū)一個左道邪修,便是南疆魔門宗主親至,那也得伏低做小,哪敢造次?
當(dāng)下心中雖是驚懼,卻慌而不亂,語帶威懾道:“你敢在我玉瓊山修邪法,不消一時半刻,山上糾察府便有人前來誅邪,量你插翅也難逃!”
鄭大勇聞言,似是一時無法控制心境,眼中兇芒暴漲,扣在姜鹿鳴命門上的手指稍稍用力了一些。
后者只覺右臂突地發(fā)麻,劇痛傳來,卻依舊不肯服軟,只是死死咬牙忍住。
片刻之后,鄭大勇才似乎恢復(fù)了理智,神色緩和了一些,手上稍松,嗓音干啞的開口道:“師弟放心,你我也是同門,我今日不害你,只是想借你山門玉牌一用。”
姜鹿鳴“呸”了一聲,鄙夷道:“誰與你這邪道妖人同門?”
可隨即他又反應(yīng)過來,警惕道:“你要玉牌作何用?”
鄭大勇嘿嘿一笑:“自然是出山。”
他頓了一頓,語氣柔和了一些:“師弟你說的不差,我這半年以來終日提心吊膽,生怕修為暴露,引來山中糾察府,只能借病臥床,吸食一些雞鴨牲畜的精氣,可這也并非長久之計……
“我所修的法門雖是來路不正,卻從未害過人,你我同門一場,師弟不妨行個方便,待我離了玉瓊山,此后再無瓜葛!”
他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到了最后甚至帶上了些懇求之意,叫人聽了不由心生同情。
可姜鹿鳴卻不為所動,只是冷笑一聲:“待出了山去,好叫你再無顧忌,能大膽傷人?”
丹道邪修,終歸是要害人的,此人在洞天里藏匿日久,氣血虧空嚴(yán)重,等出了山去,怕是要大開殺戒。
鄭大勇?lián)u了搖頭,嘆息道:“既然師弟你不肯相助,那就勿要怪我用強了!”
姜鹿鳴心中突地一跳,明白對方今日在自己眼前暴露,已是走上了絕路,恐怕絕難善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強自提氣,準(zhǔn)備行險一搏。
可就在劍拔弩張之時,院中卻突然有急促腳步聲傳來。
“于伯?還有這位……道長,您二位這是?”
外面粗獷漢子略帶憨厚的聲音響起。
“鄭山!你請回家那位小道長身在何處?”
于老漢見著鄭屠,腳步不自主一頓,面上帶著忌憚,厲喝一聲。
他年齡雖大,但說話時卻依舊中氣十足。
“在大勇屋中,我請道長來幫忙看看他那怪病……”
粗獷漢子有些莫名,不明白眼前二人為何如此急切。
卻不料一聽這話,那兩人臉色都是巨變。
“不好!小道長,快——”
于老漢急聲道,身旁蘇墨已然蓄勢而動,向著他所指方向疾行而去。
“哎,你們到底——”
鄭屠不知此二人到底何意,正要上前阻攔,卻不料眼前只是一花,腳下一空,手臂一緊,居然已被人按倒在地。
他轉(zhuǎn)頭一看,卻見將自己制住的那人正是于老漢。
這老漢八九十歲高齡,身子骨雖然看著硬朗,可能于一招半式之間輕松制住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還是令鄭屠一時震驚,竟是忘了掙扎。
“道長,那小兔崽子到底——”
于老漢轉(zhuǎn)頭問話,卻見蘇墨突然止住腳步,正靜靜抬頭看著東廂那邊一扇半開的屋門。
見此狀況,他不由心中一驚,升起一絲不好的預(yù)感來。
然后就見到一位面相稚嫩的小道士從屋里慢慢走出。
在那位道士的喉頭上,還扣著一只干瘦仿若枯骨的手。
而在緊跟著這位道士的身后,一具宛若骷髏一般的精瘦骨架從屋里的陰影中也漸漸暴露出來。
兩人走至院中,來到陽光下。
那精瘦的人影仿若一具干尸,唯有雙眼炯炯有神,甚至還透露著一絲可怕的精芒。
“放開我爹!”
鄭大勇見自己父親被人按倒在地,面上神情閃過一絲狠厲,更顯三分恐怖。
他手上稍稍用力,姜鹿鳴喉嚨被死死掐住,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口中嗬嗬作響,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于老漢稍稍遲疑,就見蘇墨單手負(fù)后,沖自己擺了個手勢,這才遲疑著松開手上鄭屠。
鄭屠緩了一緩,慢慢站起身,他看著自己兒子,只覺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大勇!你這是在干什么?”
說著就要上前。
卻被于老漢一把抓住手臂,死死拉住動彈不得:“這還看不懂?你家這小畜生在外面學(xué)了邪法,正要害人哩!”
鄭屠聞言一怔,好半晌之后,才明白過來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在院中幾人身上來回打轉(zhuǎn),直到最后才看向自己的兒子,依舊帶著不可置信之色:“大勇,你……”
鄭大勇臉上扯出一個可怖的笑容,語氣里帶著些釋然:“爹,孩兒不孝,對不住你……”
說完,他再也不看自己父親一眼,轉(zhuǎn)而看向蘇墨:“把山門玉牌給我,讓我離開玉瓊山,我不想害人,不要逼我。”
蘇墨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后退一步,攤開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惡意,口中道:“好說,勿要傷我?guī)煹堋!?
他看到眼下情形,大致已然明白過來:今日之事并無預(yù)謀,鄭屠也并不知曉自己兒子修煉邪法,姜鹿鳴只是湊巧將事情撞破而已。
故此這鄭大勇才不敢立刻傷人,而是想著如何逃離。
邪修所練法門詭譎,往往會使人性情大變,喜怒無常。
此時若是順著對方意思,事情還有轉(zhuǎn)圜余地,可一旦逼迫太甚,將人逼上絕路,難保不會做出瘋狂之舉。
果然,鄭大勇見狀手上也是稍稍一松。
姜鹿鳴咳嗽不斷,但漲紅的臉色卻漸漸緩和:“咳咳……師兄……咳咳咳,萬……萬萬不可!”
蘇墨微微搖頭,目光始終停留在鄭大勇臉上:“這位師兄原也是我青云峰上弟子,緣何走上今日這條道路?”
鄭大勇并沒有答話。
蘇墨也不以為意:“師兄離山之后,莫非是打算走上邪路,亂殺無辜,吸人精血,以此來修行?”
鄭大勇神色黯然,雙眼瞳孔微微顫動,口中喃喃道:“我也不想……可這法門練了就停不下來,怎么都停不下來,沒辦法,我只能去,去……”
“畜生……畜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鄭屠口中不住斥罵,若非被于老漢拉住,已然是要上前動手教訓(xùn)自己兒子了。
鄭大勇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啞著嗓子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給我玉牌離山。”
蘇墨搖了搖頭:“你修煉日淺,還未造出殺孽,事情并非不可轉(zhuǎn)圜。”
鄭大勇漸漸現(xiàn)出遲疑之色,內(nèi)心似是正在掙扎。
“畜生!還不放人,你要想想我和你娘啊!”
鄭屠厲聲喝罵。
鄭大勇身子一顫,手上頓時松開。
他臉上的表情帶著茫然和懊悔,似是不明白為何走到今日境地。
蘇墨正要松一口氣,耳中卻聽見破空聲響起。
不遠(yuǎn)處,一艘飛舟騰空而起,直往遠(yuǎn)方星羅群峰而去。
“是曾師兄……”
姜鹿鳴看清舟上之人,話剛出口,立馬住嘴。
鄭大勇卻仿若突然驚醒,臉上掙扎之色頓消,面孔隨即扭曲起來,厲聲道:“你們要去山上報信?”
話音剛落,他周身突然氣勢暴漲,向著身邊姜鹿鳴一指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