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萊娜坐在宅邸內位于布爾歇湖邊的碼頭邊,心不在焉地用雙腳踢著水花,“你認為爺爺知道我們倆的事情嗎?”朝陽從東側山脊上升起,將周圍的一切,湖水、草甸和麥田都染成橙色。
“我認為在葛勒爾宅邸里的每一個人早在幾年前就知道我們的事情。他們只是心照不宣,不瞎不聾怎么可能沒有察覺?”夏爾躺在她身邊,看著一本關于魔法歷史的書籍,“現在皮埃爾也知道了,不過他懂得保守秘密。”
“換做是其他人,格雷戈里爺爺肯定會打斷他的腿。”
最近一段日子他依舊保持著規律的作息。清晨同皮埃爾一道出門前往無人處學習法術,正午前返回;午后便是休息與娛樂的時間,他常常與索萊娜騎馬去到西側山脊上的木屋,幾小時后又返回;夜晚他便會使用戒指找到老巫師艾蒂安,又在他的指導下不斷磨練運用法術的技能。
“如果你愿意。”夏爾在書本中試圖找到關于艾蒂安·葛勒爾的內容,但他的名字在這本粗略的歷史書中沒有被提起,像是被省略了,“我們今天就可以去教堂結婚。”
索萊娜聽后微笑著,搖了搖她優美的腦袋,很干脆地說道:“不。”
夏爾放下書本,望著她穿著真絲睡裙的單薄背影,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問道,“為什么?”
索萊娜微微側身,指尖劃過水面,蕩起的漣漪碎了滿地金箔般的陽光。她垂眼望著自己在湖中的倒影,發絲被晨風吹得稍顯凌亂,但在夏爾眼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生動。
“我們只適合當情人。”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湖面上的霧氣,“無論對你還是對我來說,保持現狀最好。”
“如你所愿吧。”夏爾也不愿意深究,在事業上還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索萊娜對他來說很特殊,也很重要,但他也無意改變對方的想法,而且隨著自己身份在未來的變化,說不定給她這個名分還意味著危險。
索萊娜并不是格雷戈里爺爺的親孫女,老管家從未結過婚,也沒有親生孩子。那場奪走夏爾父母的火車事故也讓索萊娜成為了孤兒,老管家得知她的遭遇后從孤兒院收養了她,希望為冷清的葛勒爾宅邸增添些活力。同樣的痛苦也讓夏爾與索萊娜的關系比其他同齡人更緊密。
“從中學畢業后你有什么打算?讓格雷戈里爺爺在附近的城鎮為你謀一份工作?還是說你想去大學再攻讀一個學位?”夏爾問,假裝剛才的對話沒有發生過。
“計劃已經安排好了,我準備去蘭斯。放心吧,我去的原因不是因為打算去找你。”索萊娜告訴夏爾,“其實我未來將要從事的行業同你差不多。”夏爾在戰爭開始之前的駐地一直在蘭斯。
“什么?蘭斯——”夏爾思索著,“你準備加入驅魔人?”
夏爾對索萊娜的決定感到震驚,法蘭西的驅魔人并不像其他國家一樣隸屬于教會,而是同異常事務調查委員會一樣,它是一個直接聽命于凡爾賽宮的特別行政機構。雖然他們使用的驅魔手段與羅馬教廷麾下的數個騎士團基本一致,但因為某種原因,他們執行任務時的成功率比教廷的同行要低不少,傷亡率也居高不下。
“別告訴格雷戈里爺爺,他還不知道。”
索萊娜的話卻讓夏爾感到一陣寒意,他坐直身子,書本從膝頭滑落,重重砸在木碼頭的木板上,驚得正在碼頭下的湖魚迅速擺尾游走,在水面濺起片片水花。
“驅魔人?”他重復了一遍,像是要確認自己沒聽錯,“你知道他們每年會死多少人嗎?”
近年來法蘭西驅魔人也已經著手改變現狀,加強與異常事務調查委員會合作的同時,投入了大量資金購買各種昂貴的設備。
“小聲點,別把動靜鬧大了。無論驅魔人意味著何種危險,我只知道這份職業的風險比軍人要小。”索萊娜將手掌放在夏爾的手背上,安撫著他,“我在三個月前查到了我親生父母的檔案。”
“他們是驅魔人?”夏爾在問之前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沒錯。在我記憶里,他們每個月都會出遠門,一去就是好幾天,然后將我送去教會學校暫時寄宿。”索萊娜點點頭,將腦袋枕在夏爾的大腿上,“他們從未告訴過我他們的職業,我想象過他們是銷售員、畫家甚至是四處流竄作案的江洋大盜。
我上個月去了次里昂,找到了那里的驅魔人協會,但他們招收學員的條件很苛刻,幾乎讓我放棄了跟隨我父母足跡的希望。當驅魔人的蘭斯總部知道我的身世之后,他們破例錄取了我,讓我九月初去蘭斯報到。”
“看來我們倆都靠運氣。”
“我們都是一類人,夏爾。”索萊娜又換了個姿勢,將腦袋放在夏爾的肩膀上,用手指在他后腦勺上來回畫圈,這令夏爾上半身的每一寸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過于理想化、不計后果、魯莽。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幸的遭遇讓我們都成為了相當自私的人,可我們卻能對彼此毫無保留。”
“索萊娜,你現在聽起來像個狂熱殉道者的道別。”
索萊娜的手指在夏爾的后頸停頓,她抬頭看向夏爾的同時,發現對方正帶著一絲憂傷注視著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像我要去和惡魔共舞似的。雖然驅魔人沒有教廷的幫助,一些理論和體系并不成熟,但我們需要面對的敵人可沒有普魯士人那么危險與殘酷。”
“那可說不定,你又沒在戰場上見識過普魯士人。”夏爾反駁道,“至于惡魔,皮埃爾從來都沒聽說過有好對付的惡魔,過去十年每一次驅魔任務都會造成驅魔人死亡,最多的一次甚至死了十四人。”
“過去十年,整個法蘭西加上殖民地和保護國,總共有多少起惡魔附身的事件發生?只有十八個案例,其中有十一個案例則被證明并沒有惡魔參與。驅魔人最大的敵人,還是鬼魂。”
“我確實沒有查看過相關的文件,沒法反駁你。”
“我還知道巫師的圈子比驅魔人的要復雜得多。那些傳承幾個世紀的巫師家族甚至掌握著自己的魔法典籍,不愿意外傳。”索萊娜的手指在夏爾腹部肌肉的紋路上游走,“你可以借著你的臉蛋和身材去同那些大小姐們套套近乎,說不定有利于你的發展。”
夏爾捉住她作亂的手指,“你在慫恿我去勾搭家世比我顯赫百倍的女巫?這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呢?”
索萊娜抽回手,“對你有好處就行了。”她突然翻身跨坐在夏爾腿上,鼻尖幾乎與他相觸,“誰不希望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可以有能人相助呢?你還不用被某個不會魔法的鄉野姑娘絆住腳步。”
“我勸你別這樣做,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我沒有在考驗你,拿破侖、巴爾扎克、喬治·桑、雨果、盧梭。還需要我舉更多例子嗎?如果你和她之間認真起來,我們也可以到此為止。少了這方面的東西,還能是朋友嘛,說不定以后你還能在工作上幫到我。”
夏爾的潛意識里還是不能太接受這個時代法蘭西社會的價值觀,他能理解索萊娜只想與自己保持特定層面上的關系,但他不理解為什么對方會鼓勵自己去接觸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