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到達南藍S田園。藍河從翠綠的稻田中蜿蜒而過,兩岸翠竹叢叢,遠山倒影重重,村舍寧靜錯落,山明水秀如在畫中,從喧鬧都市來到這里,恍如進入世外桃源,嘆一曲田園牧歌。如果關注影視,會發現有不少影視劇的取景地就在這里。
差不多有半數老人是自行組隊來的,人員較為集中,據說他們曾經是同一個系統的老友。其余的老人基本是三三兩兩,各自報名,類似于散團。除了他們3個男青年,還有另外3位老人,看起來60多歲,身體還相當健朗,他們統一穿著橙色運動衫,基本上一致行動。此外還有一組看起來像一對母女。
那群人數較多的老人,一到石柱大門,就開始打卡拍照。他們叫上儒生幫忙,儒生從不拒絕,而且還幫他們拍出了理想的照片。他們每個人都興奮起來,挨個排隊要拍單人照,點名要“那個戴眼鏡的小伙子”幫忙。有那么一瞬間,儒生成了移動的“攝影機”。
那3位老人,也讓儒生幫忙拍了一張合照,說是要回去給同伴們看。他們3個人并不像其他老人一樣喋喋不休,反反復復,除那張合照,他們基本上都自力更生,自行拍照,偶爾拍拍風景。他們有時甚至會談論起當下的時政新聞,談論國際關系,偶爾也會談到某些他們自己的事,內斂而不張揚。儒生不經意間聽了會兒,覺得還有點意思,因此也更愿意靠近他們多一些。
在他們后面,有一個獨行的女士,她看起來較年輕,外表保養得很好,一頭紅色卷發,涂了鮮艷的口紅,且很會穿搭,穿了一件藕粉色緞面連衣裙,看起來還不到50歲,但她說自己已經55歲了。她有她的逆齡秘方,并且非常想向同行的人分享。
走在步道上,她先是借機向一個差不多年齡但面容憔悴的女士靠近,一臉關切地問:“阿姐,同行一場,你叫什么?你看起來好憔悴。要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可千萬要學會開解啊,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女士一臉苦笑:“你眼神真尖。你叫我桃姐就好了。”女士不愿再多說什么。
那紅色卷發女士接著說,“桃姐,我叫丹丹,你看我,看得出來有55歲了嗎?看不出來吧。所以呀,女人還是得對自己好一點。我自己就因為一直在用一款很好的保健品……”
桃姨點點頭,一聽到“保健品”這幾個字,便不再接話。
一個原本跟在后邊的,戴著米色大帽檐遮陽帽、遮陽鏡,身穿棕色開衫連衣裙的長發女孩突然走上前來說:“媽,這里的風景還不錯吧?”她走到兩人中間,生生將兩人隔開,又故意大聲地說:“我不是告訴過您嗎,那些推銷保健品的,都是騙子。您的心一解放,就什么都好了,關鍵是您自己要想開點。想太多了,肯定渾身難受,人也老得快。”
聽到這,那個叫丹丹的女人早已拉下臉,快步走開了。然后又掏出手機,連對焦都懶得對,假裝四處拍了幾張照片。接著又靠近人群,想尋找下一個搭訕目標。
這是個年輕女孩。那個叫桃姨的老人是她的母親,她陪著母親來參加這趟旅行。只是她坐在車上時,帽子遮住了臉,又靠著窗,沒被留意。她細長的腿,極好的身材非常惹人關注。她的穿著偏素凈,整個人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息。和其他人不同,她幾乎不拍照。在她看來,再多的美景都要用雙眼去看,用心去感受,感受它給人帶來心曠神怡的那一刻,就已經足夠。
“你跟大伙玩去吧。等會不是坐竹筏嗎?”桃姨和女孩說,“我想散散步。這里空氣很好。放心,我這么大的人,不會走丟。”
“沒事,那個是自由項目,媽您不想參加的話,我就陪您走走。鄉村還是挺舒服的。旁邊還有一些農家小店,可以買到一些土貨。”女孩說。
“你去坐竹筏吧,我一個人走走。”桃姨沒有再說話。她想自己走一走,但又沒法支開女兒。她知道女兒是怕她出遠門不適應,專門陪她來的。可她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不太自在,又說不出問題的根源在哪。可能是和內心始終沉不下來有關。她以前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一個年紀,走進了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一個只與自己有關的重要關頭。以前她從來不會覺得這會是個問題,但現在會了。內心的獅子蘇醒了,還會甘于被困在牢籠中嗎。要沖破那樣堅硬不可摧的牢籠,將會是怎樣的一番血肉淋漓。可是還能有更壞的情況嗎。這樣的念頭,在那一刻清晰了起來。
女孩在母親的眼里看到了某種不一樣的東西,雖然只有一瞬間,像閃電一般短暫的閃現,但女孩是那樣敏感,所以她知道應該給母親留一個獨處的空間。“好,那媽您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一定隨時給我電話。剛我問了,來回一趟也就40分鐘左右。”
儒生是被那3個穿橙色運動衫的老人帶上竹筏的,因為在路上走的時候,他們都靠得比較近。別的老太湊過來的時候,儒生已經被“先下手”了。儒生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對老人恭恭敬敬。本來沒有這方面預算,也還來不及和其他兩人商量。一個稍胖一點的老人就說,“小伙子,我們包一條竹筏,能坐4個人,加你就合適了。就當陪陪我們這些老頭。”儒生不會拒絕人。他把眼神投向李義,李義已經向他擺手了。“去吧,儒生,你是男子漢,保護好老人。”
李義有自己的小心思。吳歡明確說了他不坐船。儒生又被老人拽跑了。于是李義下定決心要跟定那兩個女孩,無論如何,總要找機會說上一兩句話吧。他朝她們走去。
而桃姨的女兒,也已經走到了女孩邊上,并且發出了邀請:“我們一塊坐一條竹筏吧。”李義趕緊說:“加我一個。”
一條條竹筏在碧綠的河水中散開來。一些竹葉和不知名的白花、黃花、紅花被風吹落,掉到河里,隨著水波稀疏蕩開。清風徐來,涼快而清爽。
那個和雙麻花辮子女孩一塊的,比較低調、短頭發的女孩,默默從她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個畫本,開始畫了起來。
李義是那條竹筏上唯一的男孩,所以他極力去調動氣氛。“我們幾個,至少得有百年的緣分吧,才能修得今日同船渡。”他一張口,竟變得詩意起來,可能是眼前的環境給了他靈感,也可能是因為女孩們,他感到莫名的亢奮。“很高興認識大家。我叫李義,義氣的義,我還有個外號,叫‘理想主義’,我的名字是簡稱。但我這個人吧,不純是理想主義,還是有幾分現實主義。”
女孩們聽著他的介紹,笑了起來,是友好的笑。雙麻花辮子女孩說:“你這人也太逗了。”
“你們也介紹介紹唄。”那女孩的話讓李義甜到了心坎上,直到晚上入睡前,他都為這句話笑出了聲,他成功引起了女孩的注意。
“我叫尹月。”雙麻花辮子女孩說,“在畫畫的女孩是我朋友,叫雪妍。”
另一個女孩說:“我叫葛新,陪我媽來散心的,但她不喜歡坐船,一個人在周邊逛。”大家這就算認識了。
竹筏緩緩前進,遠處水面在日光照耀下鋪滿了銀沙點點。
“大姐,你是本地人嗎?”尹月靠近竹筏工——那是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然后發問。
“是的,看到那邊那座山了嗎?”竹筏工指向遠處,“山腳下就是我家。”
“哇,超美的!”女孩們一陣歡呼。獨有的喀斯特地貌,在藍天白云下,倒映在碧水之中。人如同在畫中游。
“那你以這個謀生嗎,生意好不好?”尹月繼續問。
“現在地里農活不多,這邊有活我就來,很自由。掙得多少都是自己的錢。假期或者周末,人比較多,平時就一般。”竹筏工邊說邊撐著竿,她的手法很嫻熟,已經在碧波之上“渡人”無數了。她們就那樣隨意閑聊著。
在另一艘竹筏上,旅人們也開始了閑聊模式。“小伙子,依我們看,老太們都喜歡纏著你。”那個稍胖的老人打趣道,他語氣溫和。
“老人家見笑了,大家都寵著我呢。”儒生用笑意來掩飾尷尬,也帶著幽默回應了老人,“感謝厚愛。”他模仿古代江湖中人,行了一個抱拳禮,對老人表示感謝。他看到老人的衣服上有一組藝術字,寫著“紅陽”兩字。“老人家,你們衣服上寫的字,是代表了什么名號嗎?”
“嗯,這是我們新家的名字,也是我們自創的‘品牌’。”其中一位較高的老人說,“創始人,或者說召集人,是我們這位,容叔。”他伸出手掌指向剛才那位身材稍胖的老人。老人朝儒生點頭微笑。儒生果然猜對了,他就是他們這支小分隊的領頭人。“當然啦,我也是其中之一。大家都叫我魏老師。我退休后想找些有趣的事干,就跟著大伙體驗這個養老模式。”他又轉向另一位在船頭看風景的老人,“至于那位,燦叔,是稍后一些加入的,非常能干,廚藝堪比米其林餐廳大廚,是我們的中堅力量。”
“你別聽魏老師說得這么高大上。其實沒什么的,通俗來說,就是組團養老而已。”容叔說。
以前聽說過抱團取暖,而組團養老,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儒生沒有打聽更多。他連忙向幾位老人逐一問好。
這個自稱魏老師的男人,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五官相當端正,歲月并沒有徹底摧毀他的容顏。正是觀察到這一點,儒生忍不住說:“魏老師年輕的時候肯定迷倒不少追求者。”
“何止是年輕的時候,現在魅力依然不減當年。”那個叫燦叔的回過頭來說。大家就都笑了。
打完招呼后,大家就沒有過多地相互打擾了。
儒生享受這份寧靜,收集起視頻素材,這是他新定義的“事業”,他自學了視頻拍攝和剪輯技術,并且利用大量的業余時間鉆研和分析了很多大流量的視頻風格,篤定要干出點動靜來。“看,那邊那座山,是傳說中‘二馬畫山’,一大一小,是不是特別像兩匹天馬。”儒生指向河的一處。然后讓鏡頭隨之而轉。
在較長的一段時間里,容叔一直立在船頭,靜靜望向山的那邊或是更遠處,神態平和,在他臉上看不見一絲波瀾。另外兩位老人坐在一邊,偶爾走幾步棋,偶爾也會抬頭看看風景。而別的船,有的老太們正舉起高高的絲巾拍照,還有人模仿電影《泰坦尼克號》的經典畫面。
老人們和女孩們所在的那兩艘竹筏靠得越來越近。容叔立于船頭的畫面,早已出現在雪妍的素描畫作之中。
掉頭返程后,尹月向竹筏工提出她的請求,她想把竹筏接過來。“看了那么久,我也好想感受一下當‘擺渡人’的感覺,讓我也撐一下吧。”她用手劃過來,“這樣,”劃過去,“這樣,對不對?”
船上的女孩們都笑了。竹筏工表示,擔心她的安全。
尹月拍了拍身上的救生衣說:“完全不用擔心,我這不是也穿了救生衣嗎?”她還專門系了一下扣子。“而且,我一定會盡量站到船中間,不會太靠近水邊的。”
竹筏工還在猶豫。她感到為難,更怕出事。要是出事了,誰擔得起呀。
其他人就說:“就一下,就一下,阿姨,讓她感受一下。”
最后,實在拗不過尹月,竹筏工把竹竿遞過去,并強調:“就一下哦。”她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尹月,生怕出什么事。
體驗過后,尹月得到極大的滿足。她頓時靈感迸發,玩心大起:“雪妍,看到那座山沒。我想到一個很好的舞蹈姿勢。你幫我拍。”只見她站在船頭,左腳一個小射雁,雙手上拎,與山峰相向而立,營造了很好的畫面感。而就在她下腿的時候,身子一不小心往后傾,她晃了兩下就落水了。
船上眾人頓時忙亂起來。李義眼疾手快,想都沒想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