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側臉

蔡峻逸知道金若寧每周三下午都會去圖書館。他知道她喜歡坐在靠窗的第三個位置，知道她總是帶著一個淺藍色的保溫杯，知道她看書時會不自覺地用食指卷起發尾。這些細節像一串散落的珍珠，被他一顆顆撿起，珍藏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又是一個周三，蔡峻逸比平時早到了二十分鐘。他選了一個既能看見金若寧常坐的位置，又不會顯得太刻意的角落。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在木質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攤開一本《高等數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眼睛時不時瞟向圖書館的入口。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視野里時，蔡峻逸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金若寧今天扎了一個松松的馬尾，幾縷碎發垂在耳際，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她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背著一個米色的帆布包，整個人像是被陽光浸泡過一樣溫暖。

蔡峻逸迅速低下頭，假裝專注于書本，卻用余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金若寧走到她常坐的位置，放下包，從里面取出筆記本電腦和那熟悉的藍色保溫杯。她輕輕擰開杯蓋，熱氣裊裊上升，在她面前形成一道薄薄的霧簾。蔡峻逸甚至能想象那杯子里泡的是菊花茶，因為上周他偶然聽到她和朋友提起最近上火，要喝些菊花茶降火。

“我這樣算不算變態？“蔡峻逸在心里質問自己。他翻開筆記本的最后一頁，那里密密麻麻寫滿了關于金若寧的“觀察記錄“：10月12日，她穿了一件紅色外套，襯得皮膚特別白；10月19日，她在看一本英文原版書，皺眉的樣子很可愛；10月26日，她離開時落下一支筆，我撿起來卻不敢追上去還給她...

筆尖懸在紙上，蔡峻逸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寫下：“11月2日，陰。她今天看起來有點疲憊，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不知道是不是熬夜了？希望她能照顧好自己。“

合上筆記本，蔡峻逸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想起三個月前第一次注意到金若寧的場景。那是在校運會上，金若寧參加了女子400米。當她沖刺時，陽光照在她汗濕的臉上，她咬著嘴唇拼命向前跑的樣子，像一幅被定格的畫面，深深烙在蔡峻逸的腦海里。從那以后，他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這個外語學院的女生，甚至打聽到她的名字和專業。

“如果我能有她十分之一的勇氣就好了。“蔡峻逸自嘲地想。金若寧敢于在眾人面前奮力奔跑，而他連上前說一句“你好“的勇氣都沒有。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烏云密布，看樣子要下雨了。圖書館里的人開始陸續離開，金若寧也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蔡峻逸慌忙低頭，假裝在書包里翻找什么，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遠去才抬起頭。

等他收拾完東西走出圖書館時，雨已經下得很大了。蔡峻逸站在屋檐下，看著雨簾將世界分割成模糊的色塊。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金若寧也沒帶傘，正望著天空發愁。

蔡峻逸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冒出細密的汗珠。他的包里其實有一把折疊傘，是早上媽媽硬塞給他的。“帶傘不帶傘，這是兩重天。“媽媽總是這么說。現在，這把傘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要不要上去問她需不需要一起撐傘？“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蔡峻逸就感到一陣眩暈。他想象了無數種可能：金若寧禮貌地拒絕；金若寧欣然接受然后一路無言；金若寧認出他是總在圖書館出現的那個男生...

就在他躊躇不前時，金若寧突然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蔡峻逸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應該微笑嗎？還是假裝在看別處？

“同學，你也沒帶傘嗎？“金若寧主動開口，聲音比蔡峻逸想象中要清亮。

“我...我有傘。“蔡峻逸結結巴巴地說，慌忙從包里掏出那把折疊傘，“你要一起嗎？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了。

金若寧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那太好了，謝謝你。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蔡峻逸手忙腳亂地撐開傘，因為緊張差點把傘弄反了。金若寧體貼地假裝沒注意到，只是稍微靠近了一步。傘不大，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蔡峻逸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是茉莉花的味道。

“你是哪個學院的？“金若寧問道，雨點打在傘面上發出噼啪的聲響。

“計算機學院，大三。“蔡峻逸回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走同手同腳，“蔡峻逸。“他補充道，然后立刻后悔自己說得太正式了。

“我叫金若寧，外語學院大二。“她笑著說，“我好像經常在圖書館看到你。“

蔡峻逸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是嗎？我...我比較喜歡那里的學習氛圍。“他沒敢說自己每次都是為了看她才去的。

雨水在地面匯成小溪，兩人小心翼翼地避開積水處。蔡峻逸盡量把傘往金若寧那邊傾斜，自己的左肩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片，但他毫不在意。

“你住在哪個宿舍區？“金若寧問。

“梅園。你呢？“

“真巧，我也是。那以后可以一起去圖書館了。“金若寧隨口說道，卻不知道這句話在蔡峻逸心里掀起了怎樣的波瀾。

他們一路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最近的期中考試、食堂新開的窗口、周末的電影展映...蔡峻逸發現自己竟然能流暢地和金若寧對話，雖然手心依然在出汗，但至少沒有出現他擔心的語無倫次的情況。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雨勢稍微小了一些。金若寧從傘下走出來，轉身面對蔡峻逸：“謝謝你送我回來，不然我肯定淋成落湯雞了。“

“不、不客氣。“蔡峻逸結巴了一下，“這...這沒什么。“

金若寧猶豫了一下，從包里拿出手機：“要不我們加個微信？下次去圖書館可以約著一起。“

蔡峻逸感到一陣眩暈，他機械地掏出手機，掃碼時手指微微發抖。當看到好友申請通過的通知時，他感覺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在膨脹，幾乎要溢出來了。

“那我先上去了，拜拜！“金若寧揮揮手，轉身跑進宿舍樓。

蔡峻逸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雨還在下，但他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肩膀濕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卻澆不滅他內心的熱度。

回到宿舍，蔡峻逸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金若寧的朋友圈。她的動態不多，大多是分享一些外文詩歌和音樂鏈接。蔡峻逸一條條仔細閱讀，仿佛能從這些零碎的信息中拼湊出更完整的她。

他點開聊天窗口，輸入又刪除，反復幾次，最后只發了一句簡單的：“今天很高興認識你。“發完后立刻把手機扔到床上，好像那是什么燙手的東西。

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蔡峻逸幾乎是撲過去查看。金若寧回復了一個笑臉表情：“我也是！下次圖書館見~“

蔡峻逸把臉埋進枕頭里，無聲地尖叫。他想起金若寧在雨中微微仰頭看他的樣子，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那一刻，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我喜歡你“，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慢慢來，“他對自己說，“至少現在，我們已經是能共撐一把傘的關系了。“

窗外，雨漸漸停了。蔡峻逸翻開筆記本，在新的一頁上寫道：“11月2日，雨。今天和她說了第一句話。她的眼睛在雨天里顯得特別亮。希望明天也是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