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飄著細雨，蘇妄策馬狂奔時，看見密衛府墻頭的旌旗被雨水浸透，“密”字旗角裂開道口子，露出底下半幅狼首圖騰。親衛在門口拽住他韁繩，滿臉血污：“大人！丞相左臂已經……變成蟲殼了！”

偏殿內彌漫著尸蟞王特有的腐臭味。蘇妄掀開帳簾，只見宇文泰躺在床上，左半身皮膚泛著青黑，血管里隱約可見黑色蟲影蠕動，而右肩的狼首紋身已爬上脖頸，狼眼位置正是殘片裂縫的形狀。

“他撐不過子時了。”綠腰握著宇文泰的手腕，指尖沾著金色血液，“陰火順著血脈燒進心臟，除非用逆魂臺的‘還陽泉’……”

“逆魂臺到底是什么？”蘇妄按住殘片，它此刻正對著西北方發熱，那里是白馬寺廢墟。綠腰咬唇：“太武帝滅佛時，強迫萬名僧人在白馬寺地宮刻經，刻完就被做成‘人柱’封在墻里。逆魂臺是用僧人的怨念和尸蟞王血混筑的祭壇，能……能讓死人借活人之體重生。”

窗外突然傳來巨響，整座密衛府開始晃動。親衛沖進來：“玄心教的傀儡軍到了！他們推著刻滿佛經的石車，說是要‘超度洛陽亡魂’！”蘇妄沖到窗邊，只見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螞蟻般蠕動，每個人后背都插著寫有“往生”的木牌，最前方的石車上，站著戴六指金爪的玄心教主。

“蘇妄！”教主的聲音混著尸蟞振翅聲傳來，“你以為救得了拓跋血脈？三百年前他滅我沙門，今天我就用他的血祭旗！”他舉起玉牌，傀儡軍同時跪下，額頭磕在地上發出“砰砰”聲，竟磕出一個個血洞，尸蟞幼蟲從洞中爬出，組成巨大的“滅”字。

“大人，城西發現夜梟司舊部！”又一名親衛闖入，“他們舉著‘子鼠堂’的旗號，帶頭的是……是陳墨大人！”

蘇妄瞳孔驟縮。陳墨不是死在往生門祭壇了嗎？他拽著綠腰沖向城西，只見斷墻后站著十幾個戴青銅鸮面的人，最前方的男子摘下面具，正是滿臉刀疤的陳墨，他胸前的寅虎堂紋身已被劃掉，取而代之的是子鼠堂的玄色鼠首。

“來不及解釋了。”陳墨扔來一卷地圖，“真正的子鼠堂主是往生門安插的釘子，我當年假死就是為了追查他。逆魂臺的入口在白馬寺大雄寶殿的香爐底下，而開啟它需要……”他突然看向綠腰，“需要守洞人血和拓跋血同時滴在殘片上。”

綠腰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間匕首上。蘇妄注意到陳墨的佩劍鞘上刻著云紋，和玄心教主的六指金爪紋路一模一樣——那是北魏皇室專用的“纏枝紋”。

“你到底是誰？”蘇妄按住劍柄，“玄心教主的六指金爪，為什么和你的劍鞘紋路吻合？”

陳墨眼神微變，這時地面突然裂開，無數尸蟞從地底涌出。他一把推開蘇妄，自己肩頭被蟲群咬穿，露出里面的金屬齒輪——原來他的左臂早已換成了機關義肢，關節處刻著極小的“拓跋”二字。

“當年太武帝把親衛改造成半人半機關，”陳墨咬牙道，“我是最后一個存活的‘平城機械衛’。玄心教主是我的孿生弟弟，六指是我們家族的胎記。”

話音未落，教主的弩箭破空而來，正中陳墨胸口。蘇妄趁機拽著綠腰沖向白馬寺，身后傳來陳墨的嘶吼：“快去！逆魂臺的‘還陽泉’能救丞相，但太武帝的意識也會借泉眼蘇醒！”

白馬寺廢墟的香爐下果然有地道，石階上刻滿被鑿去佛頭的佛像。綠腰的守洞人血滴在殘片上，石壁應聲裂開，露出刻著“逆魂臺”三字的青銅門，門縫里滲出帶著體溫的黑水。

“記住，”綠腰把秘藥塞進蘇妄手里，“只能讓丞相喝半盞還陽泉，多了……他會被太武帝意識占據。”

門內景象令人作嘔：上萬具僧人骸骨呈環形排列，每個人嘴里都含著尸蟞王卵，中央水池泛著詭異的金光，池底躺著具穿著龍袍的尸體，面容與宇文泰如出一轍，只是左手長著六根手指。

蘇妄剛要靠近水池，身后傳來鎖鏈聲。他轉身，看見玄心教主抓著綠腰站在門口，六指金爪抵住她咽喉：“把殘片給我，否則我讓她喂尸蟞。”

“你早就想復活太武帝，”蘇妄握緊殘片，“因為你知道，只有他能讓你變成完整的人。”教主瞳孔收縮，蘇妄這才注意到他右半邊身體布滿縫合痕跡，分明是用傀儡零件拼起來的。

“少廢話！”教主揮爪劈來，蘇妄側身避開，卻見綠腰突然咬破舌尖，血滴在教主手背。他發出慘叫，露出底下的尸蟞群——原來他的身體早被蟲群啃空，全靠蠱術維持人形。

“快走！”綠腰推開教主，自己卻被尸蟞群纏住。蘇妄沖到水池邊，用殘片舀起還陽泉，卻聽見宇文泰在密衛府方向的慘叫。他咬牙將泉水分成兩半，一半灌進隨身酒囊，另一半潑向太武帝尸體。

金光驟起，太武帝睜開眼睛，六指抓住蘇妄手腕。蘇妄感覺體內金光被拉扯著往外涌，左臂的鸮面紋身竟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的狼首圖騰——原來他根本不是守洞人后裔，而是太武帝用守洞人血培育的“活容器”！

“狼首者，該回來了。”太武帝的聲音混著萬千尸蟞振翅聲，蘇妄眼前閃過無數畫面：平城宮的大火、夜梟司的成立、宇文泰的狼首紋身……原來一切都是太武帝的布局，他用三百年時間，讓拓跋血脈和容器血脈在宇文泰和蘇妄身上重合。

“蘇妄！”綠腰的尖叫刺破幻聽。蘇妄低頭，看見酒囊里的還陽泉正在腐蝕囊袋，而遠處傳來陳墨的臨終吶喊：“毀掉泉眼！別讓他——”

太武帝的指尖已觸到蘇妄心臟，狼首圖騰開始與六指印記融合。蘇妄想起宇文泰昏迷前的呢喃，突然將殘片刺入泉眼。金光炸裂的瞬間，他聽見太武帝的怒吼，看見綠腰被教主拖進尸蟞群，而密衛府方向的金光，正在急速變暗。

“丞相，抱歉了……”蘇妄將剩下的還陽泉潑向燃燒的殘片，火焰中浮現出太武帝不甘的臉。他知道，這一潑不僅毀了復活的希望，也斷了宇文泰最后的生機。但比起讓太武帝借尸還魂，他寧愿賭一把——賭三百年的因果，不該由他們這代人來背。

尸蟞群突然退潮，玄心教主的尸體化作一堆蟲蛹。蘇妄抱起昏迷的綠腰沖出地道，看見洛陽城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東方泛起詭異的紅光，像極了殘片里映出的逆魂臺景象。

他摸向胸口，狼首圖騰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淡金色的印記，形狀竟和鸮首匕的尾端一模一樣。遠處傳來更夫打更聲，這次敲的是四下——丑時已至，而他們，終究沒能阻止陰火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