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新區工地像頭蟄伏的巨獸，這地方已經停工半年了，四處都說要爛尾了。

主事人差點沒給拖累進了監獄，對劉家的催促也就越發的急躁不堪起來，李四海決心不用資料自己來一探究竟。

半新不舊的桑塔納碾過碎石路時，遠光燈劈開濃稠的黑暗，照亮銹跡斑斑的塔吊和散落的鋼筋，這里白天都沒人敢來，現在這大半夜的，只有桑塔納的發動機在咆哮。

越往里開，空氣越冷，帶著一股潮濕的土腥味。李四海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發緊，忽然聽見副駕駛的白靈“嘶”了一聲。

“怎么了？”

“把幼虎給我。”白靈的聲音有些異樣。她沒等李四海反應，直接探身從后座抱過打盹的幼虎——那小東西剛睜開眼，忽然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叫金色瞳孔死死盯著車窗外。

就在這時，車窗玻璃“滋啦”一聲，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刮過。

李四海猛地踩下剎車，心臟差點跳出胸腔。他透過車窗看向外面——空無一人，只有夜風卷著塑料袋在地上翻滾。

“是……是風聲？”他聲音發顫，都想要調頭走人了。

白靈沒說話，懷里的幼虎卻掙扎著要下地，剛才絕對有東西來了，但是被山神幼崽小白虎給一嗓子吼走了。

開玩笑，別拿山神不當神，不管什么鬼魅，遇到山神幼崽都要退避三舍，這就叫邪不勝正。

“我去看看，主人你小心點！”

白靈推開車門，一股夾雜著鐵銹味的黑風瞬間灌了進來，吹得她月白色的裙擺獵獵作響，這白靈現在可比李四海漢子多了。

她掌心“噗”地燃起一簇狐火，卻不像往常那樣暖橙，而是透著詭異的慘白，火苗在風中狂抖，幾乎要熄滅。

“不對勁。”白靈皺眉，狐火照亮她面前的地面——只見細密的沙礫正以詭異的弧度向上卷起，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黑色風柱，在不遠處的工棚前盤旋。風聲里夾雜著細碎的、像是指甲刮過金屬的聲響，時斷時續，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就是工人說的黑風？”李四海也下了車，下意識地搶過白靈懷里的幼虎緊緊抱在胸前。

那小東西在他懷里抖得厲害，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威脅聲，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道風柱。

黑風越卷越近，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鉆進骨髓。

李四海只覺得臉頰被風刮得生疼，耳邊全是“嘶啦嘶啦”的怪響，像是有無數根鐵絲在同時刮擦玻璃。他抱緊幼虎，看見白靈往前踏出一步，掌心的慘白狐火猛地漲大，照亮了風柱里隱約翻卷的……黑影？

“是怨氣凝結的風煞！”白靈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但這怨氣里帶著血腥味，不像自然形成的！”

話音未落，那道黑風突然加速，如同一道黑色閃電朝兩人撲來！

白靈尾巴一動，直接包裹了自己，狐火點燃讓黑風不敢接近。

但是李四海毫無本領，這時候手足皆軟，跑都跑不掉，只能把白虎抱在懷里，向神明祈禱。

“神明就在我懷里，這祈禱再不起效果也沒誰了。”

李四海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幾乎要把他掀翻在地。

他死死抱住幼虎，瞥見白靈指尖的狐火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同時聽見她咬牙低喝：“主人，護住眼睛！”

白光與黑風相撞的瞬間，李四海只覺得眼前一片雪白，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尖嘯。懷里的幼虎突然發出一聲震耳的虎吼，小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前爪猛地向前一撲——

“嗷——！”

虎吼穿透風聲，那道黑風竟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猛地炸開一團黑霧，四散的黑氣里傳來幾聲凄厲的尖叫，隨即迅速消散在夜色中。

風停了，李四海覺得四周的清明了，心下震撼。

工地恢復了死寂，只有遠處塔吊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晃動。李四海癱坐在地上，懷里的幼虎還在喘著粗氣，金色的眼睛里映著白靈掌心漸漸恢復暖橙色的狐火。

白靈走過來，蹲下身，指尖擦過李四海被風吹得通紅的臉頰，聲音帶著一絲后怕：“還好你把它抱得緊。剛才那風煞里……有東西想附你的身。”

李四海看著她掌心重新溫暖的狐火，又看了看懷里呼呼喘氣的幼虎，只覺得后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襯衫。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干得發不出聲音。

遠處的工棚深處，忽然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像風穿過破窗，又像什么東西隱在黑暗里，正隔著層層陰影，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李四海盯著幼虎爪下尚未完全消散的黑霧，掌心的汗把幼虎頸間的絨毛濡濕了一片。方才那聲虎吼震得他耳膜發疼，此刻胸腔里卻莫名涌起股熱流——懷里的小東西明明還在發抖，喉間卻持續發出低沉的威懾性呼嚕，金色瞳孔在夜色里亮得像兩簇鬼火。他忽然想起白靈說過的“山神幼崽”，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走，去工棚看看。”

“主人？”白靈挑眉，狐尾在身后卷成問號，“剛才那風煞散得太利落，不像怨氣自然消解。”她指尖的狐火已恢復暖橙色，卻仍凝著眉打量遠處黑漆漆的工棚，“這工地停工前死過工人嗎？”

“資料里沒提。”李四海抱緊幼虎，邁步往工棚走，現在是膽子大了，山神在手，你們誰敢招惹我？

“行吧，您是家主特使。”白靈晃著狐火跟上來，月白色裙擺掃過鋼筋堆，“不過無論如何，你都死死抱住白虎，這樣不會有事的。”

白靈自己打算降服眼前的異類，說起來她和眼前的異類都差不多，斗起來還真的難分高下。

走近了，狂風呼嘯，更能聽見風聲中有詭異的人語在不斷逼近，卻又聽不懂這說的什么。

“嗚……嗚嗚……”

那哭聲太輕了，輕得像嬰兒的夢囈，卻帶著股蝕骨的寒意。李四海只覺得后頸的汗毛“唰”地豎起來，懷里的幼虎突然掙脫他的手臂，四爪著地蹲在地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警告聲，尾巴尖指向工棚門內。

“是個女的？”李四海下意識壓低聲音，手卻緊緊攥住了幼虎的后頸皮毛。那哭聲越來越清晰，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極了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在黑暗里偷偷抹眼淚。

白靈沒回答，狐火往門縫里一送——門板“吱呀”一聲自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