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王翦的苦笑聲，嬴政倒是沒有什么別的感想，只是偏過頭看了這個老頭一眼。

這老頭話說的比誰都可憐，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卻絕對不會做到這種程度的。

別人不了解王翦，他嬴政還能不了解？

倒是蒙毅腦子暈乎乎的。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嬴政，不知道該對樊牧的這個話表示認同還是什么。

蒙毅總覺著，樊牧說他是君子，好像并不是稱贊，事實上他感覺這好像是一句嘲諷一樣.....他覺著其實樊牧更想說的是他愚蠢憨直，但是樊牧又沒說出口，他也沒有話可講。

全場四個人，只有李斯小心翼翼的在角落里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位樊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竟然敢蠱惑長公子干這種事情？這不是謀反是什么？都已經要掌握兵權了啊！

他實在是不理解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始皇帝的脾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

如果這個問題他問出來了的話，嬴政大概會大發(fā)慈悲的回答他——面對人才他的脾氣一直都是這么好的，更何況這家伙一點也不想為大秦效勞，說不定巴不得自己早點賜死。

而隔壁的忽悠還在繼續(xù)。

只聽得樊牧笑嘻嘻的看著扶蘇說道：“你啊，就是太注重臉面了，我告訴你，當皇帝最不能要的就是臉了——你要臉的話，就會有很多的麻煩，你只要不了臉，就會發(fā)現這天下的事情怎么都這么好解決？”

扶蘇坐在那里虛心求教，而此時的樊牧則是說上頭了，直接看著扶蘇說道：“再者說了，我告訴你，你知道想要當仁德之君、或者說想要當千古一帝，除了第一個一統(tǒng)天下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要滿足什么條件嗎？”

條件？

扶蘇有些困惑：“師兄，是什么條件？”

樊牧裝作神秘的看著他說道：“當然是要謀反了！”

他笑嘻嘻的說道：“我可是一點都沒騙你，謀反成為千古一帝的概率可能比較小，但千古一帝謀反的概率卻很大啊！”

畢竟玄武門繼承制的李二鳳、把錢串在自己肋骨上的老朱、以及和自己大侄子中門對掏最后靖難成功了的朱老四，哪一個不是造反出身？

總共就這么幾個沒有爭議的千古一帝，其中三個都是造反頭子出身！

甚至說的不好聽一點，大秦的王室——也就是嬴政，自己不也是“造反”出身？

秦是周的封國，結果卻把周滅了。

這怎么說也不能說不是造反吧？

只是當時的邦周已經分崩離析了，所以大家伙也都不在意這個事情罷了。

但此時的扶蘇并不知道這些個事情，他只是扶額嘆氣，覺著自己的師兄又在調侃自己，當即說道：“師兄，咱們不說這個了。”

他看著樊牧：“咱們只是說一說，收繳了趙地的土地之后，又該用什么樣子的辦法保證當地的官僚不再將這些田地收繳回去呢？”

扶蘇有些沉默的看著樊牧，輕聲嘆了口氣說道：“趙地也好，六國之地也好，距離咸陽城都十分的遙遠，或許去的時候可以看到當地的情況，但....一旦走了呢？”

“那些個士大夫不就是如此嗎？”

“能夠左右他們性命的人在的時候，他們便裝的老老實實，一旦我們離開，他們便會再次張開獠牙。”

“將那些普通的黔首吞噬殆盡。”

樊牧詫異的看了一眼扶蘇，扶蘇這個時候倒是會自我思考了。

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也可以說是一個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只能夠盡量的修正。

他看著扶蘇說道：“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還是要先給天下的士人一個機會——或者說給那些寒門的子弟一個機會。”

樊牧的聲音并不算沉默，他看著扶蘇，聲音輕飄飄的。

“事實上，如今大秦所謂的“官僚”階層也好、士大夫也好，全都是當年六國、亦或者更早的邦周時代的一群貴族余孽罷了。”

“這些人霸占著知識不松手，然后將人們攀登上層的渠道給握在手中。”

“也因此形成了你所說的這種情況。”

“這種情況想要徹底改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改變“上升渠道”，讓寒門子弟也好，讓尋常的黔首也好，都可以讀書、或者說掌握知識，不再是通過軍功制度來晉升。”

“如此一來，才能夠徹底的解決如今的情況。”

“否則，想要改變這種情況難之又難。”

扶蘇此時腦子一動，他從樊牧的畫外音中聽出來了些許什么，只是眼睛一亮的說道：“師兄只是說難之又難，卻沒有說完全沒有辦法，難道師兄當真有辦法？”

說完之后便看著樊牧，他站了起來，沖著樊牧鞠了一躬。

“師兄，若是您有辦法，便告訴扶蘇吧。”

“蒼生苦楚，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天下蒼生在這件事情還沒有解決之前，遭受如此的苦難嗎？”

樊牧沉默了良久，之后才一言難盡的看著扶蘇。

“你小子怎么也學會道德綁架了？”

“再者說了，我有說我不告訴你嗎？”

樊牧擺了擺手，一臉的無語：“坐罷坐罷。”

等到扶蘇又坐了下來之后，樊牧才是看向扶蘇說道：“其實辦法很簡單，那就是“異地為官”，這個辦法雖然不能夠解決問題的根源，但卻能夠解決一部分的問題。”

扶蘇有些困惑：“異地為官？”

“這么簡單的行為，難道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樊牧輕笑一聲。

簡單的行為？

這個辦法很簡單，但實際上其中蘊含著的智慧卻并不簡單——畢竟是一直在后世都在施行的辦法。

樊牧看著扶蘇問道：“你覺著這個辦法簡單？”

“他其中藏著的玄機可大了去了！”

樊牧有些自得的說道：“你想一想，如今治理各地方郡縣的郡官也好、縣官也好，他們都是什么人？”

扶蘇略微思索后便看著樊牧回答：“是當地的貴族。”

樊牧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是當地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