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們七手八腳地把老人扶了起來。

胡二連忙跑過去查看了一番，掐住對方的人中穴：“應該是中暑了！這鬼天氣太熱，誰帶了解暑藥？藿香正氣水什么的都行！！”

眾人相互看了看，偏偏都忘記帶解暑的藥了。

胡開元跟在后面掃了昏迷中的老人一眼，對著旁邊的胡卓雅說道：“雅兒，幫我接一碗井水來。”

胡卓雅立刻去殿后舀了一碗井水端過來，胡開元從竹筐里取出一張畫好的黃色符紙，嘴里默念：“天地無極，乾坤有道，陰陽輪轉，入我癸水，敕！”

眾人眼前一花，符紙突然燒了起來。

胡開元將符紙放在盛滿井水的碗內，持劍指攪拌了兩下化開，端到老人身旁：“讓他喝下去。”

周圍旁觀的香客們七嘴八舌道：“小娃兒，你這黑不溜秋的是坨啥子東西哦？就讓人喝喲？”

“我看他剛才是點燃了一道符化在水里的。”

“符？符紙化水里能解暑救人？不是給老子開玩笑嗎？！”

“就是！喝出問題來，這小娃兒能負責嗎？”

……

胡二大聲道：“別瞎嚷嚷！中暑了喝點涼水總是好的，出了事本道長負責！哪個再亂吼老子捶他狗日的！”

眾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胡二當過兵，從部隊回來后在鄉里晃蕩了十年，幫人做白事、看風水、驅邪治病，從沒出過人命，不管好壞都有些名聲，很多人都認識他，還是有點公信力的。

老人將符水喝了下去，片刻之后還沒有轉醒，眾人又開始鬧騰起來：“我說是瞎搞吧！符水能救人？欺負我們讀書少？”

“胡老二，你當你侄子是神仙？隨便拿個什么亂七八糟的符化水就有用？”

“就是！這要有用我拿鼻孔倒立喝水！”

“剛才可是胡老二擔保沒事的，大家都聽見了。”

“我看別說了，趕緊把人送鎮上吧，找醫生看看，這老頭兒別有什么意外，鬧出大事來。”

眾人正準備一起把人抬走的時候，老人的肚子嘰里咕嚕一陣亂響，兩眼抖動，居然醒了過來！

老人自己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茫然看著四周：“我……我方才明明還在天上赴蟠桃宴，怎么一轉眼又回來了？”

眾人嘰嘰喳喳解釋了一番后，老人趕緊抓住胡二的手：“謝謝道長！道長寬厚仁義，不愧是修道之人。”

胡二也是老江湖了，真本事沒多少，但臉皮子絕對是厚得跟城墻一樣，其實救人跟自己沒啥關系，依然當仁不讓：

“老人家客氣了，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我胡二是仗義之人！這點小事，適當感謝一下就好……”

胡二一面說，一面隱晦地搓動了下手指。

老人明白過來，立馬就從褲兜里掏出用灰布手帕裹著的幾張大團結，遞過來表示感謝，胡二樂呵呵地正準備伸手去接，被胡開元狠戳了一下臂彎。

“牛娃，你碰我干嗎……”胡二剛開心又賺了一筆，不耐煩地回頭掃了一眼，看到女兒正用碧綠如湖水般的大眼睛瞪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連忙將老人遞過來的錢推了回去，無論怎么塞都不要，臉上散發著浩然正氣，嘴里說得義正詞嚴：

“這是晚輩應該做的，談什么感謝，還拿什么錢，不是折煞晚輩嗎？”

“我胡老二闖蕩江湖這些年，救人無數，從來不要報酬，您就收回去吧。”

“再說我是修道之人，救人危難、兼濟天下乃是本分！祖師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錢財乃身外之物，老人家不可褻瀆神靈啊。”

老人聽了胡二的話后非常感動，只得將錢又包了回去，再三道謝后就離開了。

胡二恭敬地將老人送出院門，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暗自嘆息：“虧麻了啊！”

不過事情的發展總是峰回路轉。

這一頓折騰，讓廟里的香客們對胡二是刮目相看，不靠譜的形象突然在大家心目中變得無比高大，這才是真正的修道有成之士啊。

“胡仙師果然名不虛傳，難怪在家的時候我爸老夸他有本事！”

“助人為樂，不喜錢財俗物，高人！”

“剛才他給我算命也挺準的，技術好，人品也好！德藝雙馨啊！”

……

先前不少上了香但從來不給錢的香客們都紛紛慷慨解囊，一毛、兩毛……一塊、兩塊……給了不少香油錢，還有扔糧票進來的。

大家囑咐胡二用這些善資把破舊的小道觀修葺一下。雖然神明不喜錢財這種俗物，但是作為信徒，基本的尊重要有的嘛。

方才抽簽的美婦人更是覺得自己是找到了得道高人，再次慷慨解囊，又拿出了一張百元大鈔，臨走時還說會經常過來燒香請教。

唯有默默跟著的少女，全程都將胡家叔侄的表現看在眼里，同媽媽離開時又扭頭深深地瞅了胡開元好幾眼，惹得胡卓雅把粉紅的嘴撅得老高，也回瞪了少女幾眼。

在一片稱贊聲中，香客們紛紛下山離開了。

夕陽西下，胡二看到已經沒人上山了，拿起一把破舊的老式銅鎖將道觀院門鎖了，同胡開元一起換下道服，開心地哼著小調下山了。

胡卓雅和胡開元跟在后面，嬉笑著互相打趣：

“哥，今天的飯菜好吃嗎？我親手加持的哦。”

“好吃，尤其是那道隔水蒸臘豆干，加上咸鴨蛋配腌芽菜，咸中有自有咸中手，特別下飯！”

“哼！那我以后只帶白米飯上山，噎死你！”

“雅兒妹妹我錯了！下次你炒菜就算不放鹽也肯定好吃！”

……

胡家的宅子就在山腳下的農家小院，院子分為正房和兩邊的廂房，房子都是磚瓦結構和木頭橫梁。

正房是胡開元的爺爺胡歌和奶奶冷香玉居住。胡二和女兒在左邊廂房，胡開元則是一個人住在右邊。

胡開元剛進院子，冷香玉就歡喜地迎了上來，滿是老繭的手拿著手帕給孫子擦汗，噓寒問暖：“我的乖孫子小牛娃回來了！今天跟著你二伯又瞎跑到哪里耍去了？”

“有沒有累著啊？爺爺晚上專門給做了你最愛吃的炒臘肉……”

牛娃是胡開元的小名，據說是出生前母親王璐夢到一頭青牛來到家里，所以得了這個名字。

胡開元親熱地摟著奶奶的肩膀：“上山去觀里了，我沒怎么出汗，您不用擦了，歇著吧。”

胡二走在前面不樂意了：“娘，我是你親兒子，你怎么沒問問我啊？”

冷香玉瞪了一眼：“快去幫你老漢做飯，成天游手好閑，沒個正形！”

看到父親挨訓，胡卓雅在后面掩口笑了一下：“我去幫爺爺做飯！爸爸快來幫忙！”

胡二黝黑的驢臉拉得老長：“這屋頭我地位好像最低啊，什么臟活兒、累活兒都是我，我就是生產隊的驢伙夫，好可憐啊！”

冷香玉抬腿就是個閃電踢：“在這里鬼叫啥子，還不快點去！！”

老太太雖然七十歲了，但是性如烈火，身體非常硬朗，健步如飛，還經常下田干農活兒。

胡二捂著屁股，屁顛屁顛地跑去廚房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