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步履踏在濕冷的石階上，

墨鱗那包裹著冷硬鱗片的龐大身軀就在前方引路，投下的壓迫感幾乎讓人窒息。

武塵知道，盤巖大王之所以會同意的那么爽快，完全是因為知道它剛突破餓緣故。

可為何就如此湊巧，那墨鱗恰好同樣趕在這個節點說這件事……

“墨鱗統領……”

武塵斟酌著開口，聲音盡量平穩，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激試探道：

“……多謝統領舉薦。

只是小妖修為尚淺，恐難以承擔神使重任，萬一有負大王重托……”

前面引路的墨鱗倏然停住腳步，如同磐石生根。

它并沒有回頭，只有那覆蓋著細密鱗片的粗壯脖頸微微轉動了一下，兩點冰冷的琥珀色豎瞳斜睨過來，那目光銳利如刀，刮過武塵全身的皮毛。

武塵瞬間感到元神一陣刺痛，仿佛被無形的針扎了千百下。

它體內的斂息術瞬間催發到極致，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恰到好處地顯出“被強大氣息震懾沖擊”的不適感。

“呵呵！修為是淺了些！”

一聲極其短促、毫無溫度的低嗤從墨鱗喉間滾出，復又轉過身去，

“不過六十年道行足夠了……”

武塵聽罷心中瞬間“咯噔”一聲，徹底沉了下去——

此妖已經知道自己突破突破了！

“三日后正午，于山門處領取印信并出發，過時未至……便視作叛逃黑風山。”

墨鱗沒有更多的言語解釋，說完龐大的身軀便幾步沒入道旁的灌木之中，留下武塵獨自站在原地。

叛逃……

呼——！

一陣陰寒的風忽地吹過，帶著刺骨的涼意令它登時一激。

“叛逃？”

武塵心頭一跳，接著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是了，還可以叛逃！

墨鱗已經知道自己突破，卻依舊要推舉——

恰恰說明這是個陽謀，其知道磐巖大王必然會同意，自己避無可避。

可見那“神使”就是一條布滿了無形殺機的死亡陷阱，自己若是真的赴任，只有死路一條！

武塵深吸一口氣。

眼神中最后一點微弱的僥幸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凝重和決絕。

沒有退路了。

去河溪村赴任是十死無生。

自己必須在這之前殺掉墨鱗，然后逃走……

……

轉眼就是三日。

三日后，清晨的黑風山籠罩在陰冷濕霧之中，洞府前的石階上水氣凝結成珠。

墨鱗那龐大、覆著漆黑鱗片的身軀如期而至，它如一尊移動的雕像般矗立在武塵洞府前，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壓迫感。

“白塵神使，時辰已到，該出發了。”墨鱗的聲音低沉沙啞，沒有絲毫溫度。

它抬起粗壯的爪子，掌中赫然托著兩件物事：

一枚巴掌大小、黑玉雕琢的山神使者印信，上面刻著繁復的妖紋和“河溪村”三個扭曲小字；

另一件則是一張粗糙的獸皮地圖，皮色暗黃，邊緣磨損，隱約能見山勢河流的輪廓。

武塵垂首，斂息術運轉得滴水不漏，將氣息死死壓在五十年道行水平。

它心中緊繃，面上卻擠出一副“受寵若驚”的順從之態：

“有勞墨鱗統領，小妖感激不盡。”

它伸出兔爪接過印信和地圖。

印信入手冰涼刺骨，仿佛附著某種妖法禁制；

那獸皮地圖卻輕飄飄的，一股陳舊血腥氣撲面而來，提示著這路引的可疑之處。

武塵不動聲色地將它們收入懷中，目光掃過墨鱗那雙琥珀豎瞳——

那眼中深藏的寒意讓武塵的心臟猛地一縮。

“跟上！”

墨鱗沒有廢話，爪訣翻飛間低喝一聲：

“御風訣！”

霎時，一股陰風平地而起，裹住二人。

但這“飛”非是騰云駕霧，更像是被一股蠻力強行托起，離地數丈滑翔而過。

武塵只覺得腳下虛空，身體被風吹得東搖西晃，寒風如刀刮過皮毛，仿佛隨時要墜入下方萬丈深淵。

墨鱗那龐大身軀在前方如陰影般帶路，滑翔軌跡歪歪扭扭，顯然施法倉促而勉強——這只是低階妖術，借風勢勉強“飛行”。

離了黑風山地界，四周的山勢漸緩，霧氣卻更濃了。

滑翔速度放慢，武塵剛穩住心神，便聽墨鱗冷冷斥責道：

“白塵，你之前在修到瓶頸關口，即將六十年道行時，怎么也不告知本統領一聲？”

武塵渾身一僵，險些從風中墜落——它萬萬沒想到墨鱗會在這等險境提起此事。

它內心狂跳起來。

雖然知道自己暴露了……但這種事情又怎么好直接說出口？

這墨鱗居然直接就說了出來，難不成是在試探？

還是說準備直接現在就出手，將自己當場擊殺……

雖然心中惶惶，但其面上卻露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統領何出此言？小妖……小妖實在不明……”

聲音故意發顫，顯得懵懂不安。

墨鱗一聲嗤笑，頭也不回地繼續滑翔，聲音愈發陰森：

“裝什么糊涂？

磐巖大王是不是賞了你一顆玉光桃是也不是？

你不正是用這顆玉光桃突破的？”

武塵下意識就要矢口否認——“沒有！絕對沒有！”

可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畫面：

三日前它正是捧著玉光桃，一路從磐巖大王那里回到洞府的。

這山上有那么多妖怪，即便它再怎么小心翼翼，難保不被看見。

更何況對方身為統領，在山上自然也有小妖眼線……

該死！定是被暗中窺伺的眼線看見了！

一股徹骨涼意從脊椎蔓延：

原來磐巖大王賜桃，墨鱗早已知情，難怪它能確認自己突破。

武塵臉色瞬間“煞白”，呼吸急促起來，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統領明察……大王……大王是賜下過此物……”

墨鱗忽地一聲長長的嘆息，滑翔的勁風略減，聲音卻如毒蛇吐信：

“白塵啊白塵，你終究是年輕！

磐巖大王給的東西，豈能亂吃？

你可知道，那玉光桃看似靈粹滿溢，可里頭藏了足以要你性命的石頭！”

它頓了頓，見武塵渾身顫抖才繼續道：

“不，準確說，是一枚極其微小的石子，如同灰塵般的蟲卵，肉眼絕對無法看見和分辨！

一旦吞入腹中，桃肉中的妖力便會融化卵殼，孵化出噬心蝕骨的妖蟲。

你若早些來找本統領，何至于此？”

武塵陡然驚悚，一股涼氣自腳底直沖頭頂！

它不禁心中暗罵，這磐巖大王果然狠毒！

幸好自己早有防備，將那玉光桃直接埋在靈田里，用其種出一棵桃樹，載吃上面的靈桃。

如此一來，那蟲卵就會隨著桃肉被土壤吸收，化作靈氣，用來催熟桃核成熟……

只是在聽到“蟲卵孵化”之語時，它仍是一身冷汗——

若是自己稍有不慎，貿然咬一口那靈桃，恐怕已是行尸走肉，只能乖乖任由那磐巖老妖怪擺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