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塵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只待在洞府。

畢竟有四周的石山石門遮擋，洞府里面幾乎沒有風，自己的元神這才得以幸存。

若是出去了，天知道會不會風一刮就將元神吹散，亦或者水一激就散掉，甚至被某條魚一口吞掉……

現在的元神還太過脆弱，必須小心一點。

然后武塵又繼續修煉起來……

很快三日便過。

這一日清晨，武塵便聽到黃七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白塵大人，大王那邊有請！”

洞府石門被小心翼翼地從外面推開一條縫隙，黃七尖細的聲音擠了進來：

“白塵大人？時辰到了，大王召見煉丹。”

武塵緩緩睜開眼，經過三日調息，體內法力被寒潭陰氣浸染稍顯遲滯，但蘊靈丹的煉制早已爛熟于心。

它深吸一口帶著苔蘚水汽的寒涼空氣，壓下心頭那絲因未知而起的漣漪，站起身來。

“來了。”

打開石門，陰冷的空氣撲了進來。黃七正搓著手在門外等候，見它出來，臉上立刻堆起討好又夾雜著緊張的笑：

“大人您精神真好！嘿嘿，放心，有墨鱗統領舉薦，大人您這關肯定穩穩當當過了！”

武塵扯出一個算作笑容的表情，沒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

“有勞帶路。”

一路沉默，只有踏在濕滑石階上的聲音和水滴聲。

再次踏入那空曠陰冷的溶洞主廳，熟悉的、沉重如山的無形壓力便撲面而來，讓武塵胸口一悶。

高踞石座上的磐巖大王，龐大的巖石身軀仿佛亙古就存在于此，帶著亙古山岳般的蒼涼與壓迫。

兩點渾濁的土黃色光芒在深陷的眼窩中靜靜“燃燒”，如同兩座孕育著地火的死火山。

墨鱗依舊侍立于石座側前方不遠，身姿挺拔如槍，黑色鱗甲在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它看到武塵進來，視線掃過，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大廳中央，多了一座東西。

那是一尊半人高的古樸丹爐。

丹爐材質黝黑厚重，爐壁上銘刻著簡單的云紋與山形圖案，并非什么華美法器，卻透著一股堅實穩固的氣息，與這黑風山的風格倒是一致。

爐底有三足深深插入巖石地面，仿佛與這座山融為一體。

而在丹爐正前方稍遠的地上，不多不少，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小堆藥材。

每一堆都根據煉制順序有序排列著，正是煉制蘊靈丹所需的主料輔料，年份、分量都毫無差錯。

武塵一眼掃過，心中那點關于材料的疑慮徹底打消——

磐巖大王要看的，就是他武塵純粹的煉丹技藝。

黃七不敢抬頭看那石座上的龐然大物，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尖細地稟報：

“啟稟大王！小的已將煉丹師‘白塵’帶到！”

磐巖大王那巖石頭顱極其緩慢地轉向下方，那土黃色的“目光”并未聚焦在黃七身上，反而再次落在武塵身上，帶來針扎般的刺痛感。

“……退……下。”

低沉如同山巖摩擦共鳴的聲音響起。

黃七如蒙大赦，又飛快地磕了個頭，幾乎連滾爬爬地退出了大廳，只留下更顯壓抑的寂靜。

土黃色的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磐巖大王的聲音再次在四周巖壁中“嗡鳴”：

“……此乃……‘石甲’……”

話音未落，丹爐旁的一塊不起眼的地面突然無聲無息地蠕動起來！

地面仿佛融化般拱起、變形、凝結……須臾之間，一個身影從中拔“地”而起！

此人形貌極其怪異：身高與墨鱗相仿，全身覆蓋著一層灰白、粗糙、如同剛凝固的石灰巖般的板甲，嚴絲合縫，甚至面龐也被同樣的巖石覆蓋，只露出兩處縫隙閃爍著冰冷、毫無生氣的淡褐色光芒，不像眼睛，更像石頭上開鑿出的孔洞。

它站在那里，不言不動，氣息近乎死寂，卻又帶著一種磐巖般難以撼動的穩定感。

武塵心中一凜！

這不是黃七提到的任何一位妖兵！

墨鱗麾下是“裂石”“刺石”，青眼手下是“斑足”“藤須”，何曾聽黃七說過這個“石甲”？

它氣息內斂，但那份源自巖石的沉重和冰冷，絕非普通妖兵頭目能比！

想必是親兵一般的存在。

既然是評審丹藥之人，能一言定自己生死……

武塵不敢有絲毫怠慢，強忍那磐巖大王目光和石甲出現的雙重壓力，連忙朝著石甲方向深深躬身行禮：

“白塵見過石甲大人！”

石甲那包裹著巖石的頭顱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個角度，冰冷的目光（如果那能叫目光）掃過武塵，如同冰錐刮過。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沒有任何表示。

“石甲……通……石性……辨……丹元……”

磐巖大王的聲音緩慢地為這個怪異的“評委”做了簡介：

“它……斷……成……敗……”

武塵心下了然：

這是個特殊的存在，職責就是鑒定丹藥的真偽和品質。

它這石化的外表和磐巖大王同源，想必在辨別土石精氣和丹力雜質上，有其獨到之處。

“……開……爐……”

磐巖大王的指令簡潔而沉重。

“……三份……成……則……留……”

“……失……七爐……則……為……黑風山……添……些許……沃土……”

冰冷的語調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然而那句“添些許沃土”，卻帶著比寒潭更深的殺意，讓人骨髓發寒！

十份材料，只要成功三爐……失敗的代價就是成為山石下的肥料。

武塵猛地抬眼，對上磐巖大王那渾濁土黃的目光，其中蘊含的絕對意志不容置疑。

墨鱗站在一旁，表情依舊冷硬，沒有絲毫變化。

三爐……武塵心中瞬間轉了數念。

蘊靈丹對它而言，十爐想成幾爐都不是問題。

但此刻，它反而更加清醒——

這里是黑風山，不是講道理的地方，磐巖大王要的是結果。

要求三成成功率，聽起來似乎降低了門檻……

但這是磐巖大王座下，生死攸關，自己又是新投靠的小妖，自然不能踩著門檻過關

心中念頭電轉，武塵面上卻迅速收斂起一切多余的表情，只顯出被壓迫后的凝重和一絲豁出一切的決心。

它決定稍后煉成四爐丹藥。

武塵深吸一口氣，朝著石座和丹爐各施一禮：

“遵大王命！白塵……開爐煉丹！”

說罷，它不再去看那冰冷壓迫的磐巖王座和那位非人的評委“石甲”，強自穩定心神，摒棄一切雜念，一步一步走向大廳中央那座矗立的黝黑丹爐。

寒潭滲入的陰寒之氣似乎還在侵襲經脈，磐巖大王的威壓也仿佛化作了無形的重量壓在肩頭。

武塵站定在丹爐前，伸出一只兔爪，緩緩撫過冰冷粗糙的爐壁，感受著其中蘊含著的、與黑風山同源的地氣。

接著，另一只兔爪抬起，指尖微微跳動——

嗤！

一簇穩定的、呈現碧玉色的火焰猛地從他爪尖騰起，安靜而執著地燃燒起來，驟然打破了溶洞大廳的陰冷死寂。

武塵雙眸凝聚，映照著丹爐與碧火的微光，雙手沉穩地結印，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火焰注入爐底的符文之中。

第一堆藥材，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投入那黝黑的爐口。

丹道考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