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半，姜聞、韓三坪、于東、董評、王常田等人悉數到齊。

北電這邊，姜瑋、張健棟、謝曉京幾人也都趕了過來。

讓呂睿詫異的是，他竟然還看到了田狀狀！

這位可是圈內赫赫有名的老前輩，與陳凱哥、張藝謀等人并稱為“中國第五代導演”，執導的《盜馬賊》曾獲得了第4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最佳影片獎提名。

只可惜，因為一部《藍風箏》，他慘遭禁導長達十年之久！

如今再次亮相……

“難道是禁導期過了？要復出了？”

正在呂睿暗自琢磨時，姜瑋出聲介紹道：“田導下半年會回北電執教，接替謝導，擔任導演系研究生導師、系主任?！?

原來如此！

呂?；腥淮笪颍锨皢柫寺暫茫骸疤锢蠋?，您好。”

田狀狀笑起來像個老農民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帶我去見識一下你的新作?！?

“好。”呂睿應了一聲，又看向謝曉京，“謝老師？您……”

“哈哈，托你的福，我升副院了。”

在校生竟然捧回了一座最佳導演銀熊獎，這讓整個導演系都跟著受益匪淺！

“恭喜?！眳晤Ａ⒖趟蜕献ＹR。

“哈哈，待會我把銀熊獎杯順便還給你，都放我這好久了?！?

這段時間逼也裝夠了，謝曉京終于想起要把獎杯還給呂睿了。

眾人說說笑笑，一起進了放映室。

呂睿親自上手，將成片投到了銀幕上。

《神秘河》

正式亮相！

其他幾人因為早有準備，所以在看到成片時，勉強還能保持鎮定。

可田狀狀卻是第一次來，此前也不知道呂睿的真實水平，只知道他是有兩把刷子的。

而他以為的“兩把刷子”，也就只是比普通導演強上一些。

可當真正看到成片后，他直接就看懵了！

兩個小時成片放映結束，田狀狀呆坐在椅子上，視線還黏在銀幕中間，腦海里反復閃過那些鏡頭切換。

精彩的全知視角（上帝視角）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故事里里外外全給兜住，以至于宏大背景與人物細微表情盡數在銀幕上展現而出。

轉瞬間，限知視角（有限視角、內聚焦敘事）又猛地把他給拽進了角色心里，跟著他們迷茫、掙扎，難以掙脫……

這種執導手法實在是太精湛了！

完全不像是一個新人能做到的！

見他這副愣神的模樣，旁邊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在忍著笑。

早就見識過呂睿厲害的他們，就等著看田狀狀這副被震撼到靈魂出竅的模樣呢！

特別是姜聞，這會更是憋笑憋的臉都紅了。

因為在來之前，就是他給田狀狀“洗腦”的，說是呂睿也就只有兩把刷子而已，不值一提。

過了好半天，田狀狀才啞著嗓子開口道：“好嘛，這……這哪是‘兩把刷子’，這是把導演技巧給玩出花來了，要開宗立派啊！”

呂睿被夸得耳熱，剛要謙虛，田狀狀突然一拍大腿，“牛！太牛了！找個機會我得跟你好好聊聊，你這些鏡頭設計是咋想的？我搞了這么多年電影，今天也算是被上了一課！”

“哈哈哈！”

姜聞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下一秒，田狀狀就扔給了他一個白眼：“你笑什么？你有這能耐？我禁導期過了，你也過了？”

姜聞：“？？？”

扎心了啊！老鐵！

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面對陸釧，他能毫不客氣的開噴。

但面對田狀狀，他還真沒那底氣，畢竟這位和謝晉一樣，都是他曾經的伯樂。

“你們聊，成片我就先拿走了?！?

旁邊的韓三坪笑吟吟的插了一句，打完招呼后，快步轉身離開。

去電影局送審和遞送電影節這些流程都得他來負責。

時間還挺急迫，眼瞅著就要趕不上報名期了，得加個急才行。

送他離開，眾人又轉道去了謝曉京辦公室，聊到天黑才分別。

忙碌了好幾個月，可算是閑了下來，呂睿當即便決定：

——補考！

奶奶個腿的，因為拍電影落下了好幾個月課程，以至于別人這會都放暑假了，他卻還得趕進度，別提有多難受了！

正悶著氣呢，沒過幾天，劉藝菲突然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呂睿還以為這丫頭是要找他聊天解悶，順手便接了起來。

可沒想到，他剛接通，就聽見劉藝菲委屈巴巴的說道：“學長，李大為導演說你和姜聞老師給我指導的那些表演技巧都是錯的，讓我必須全忘掉，然后再重新找個表演老師給我指導演技，現在該怎么辦呀？我……我忘不掉你……”

艸！

呂睿本來就煩的很，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表演指導技巧是錯的？

他李大為難道比奧斯卡金像獎導演都牛逼？

“你在哪？”

“劇組剛轉回首都，我們在動物園暢觀樓這邊拍戲呢?！?

“等我?！?

掛斷電話，呂睿轉身就往外走。

可就在這時，姜聞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姜導？”

“你在干嘛？”

“你‘閨女’被人欺負了，我過去瞅瞅。”

姜聞一愣，脫口而出：“藝菲？”

“對?！?

呂睿簡單說了下情況。

姜聞這會兒也狂躁得厲害，昔日情人因偷稅漏稅問題被刑事拘留，讓他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此刻聽聞呂睿說自己教給劉藝菲的表演技巧竟被全盤否定，他頓時火冒三丈！

“等著，我跟你一塊兒去！瑪德，我倒要瞧瞧是誰？竟然敢欺負我‘閨女’？”

……

首都動物園暢觀樓，這里是《金粉世家》中白秀珠居所白公館的取景地。

劉藝菲今晚要在這里拍一場十分關鍵的爭吵戲。

導演要求她得演出失意后醉酒流淚那種狀態。

哭戲對她來說并不算難，畢竟在拍《神秘河》時，呂睿曾專門指導過她該怎么哭。

可“醉酒”這種狀態卻不好拿捏，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沒喝醉過，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詮釋。

李大為沒耐心教她，竟然直接找來了啤酒和二鍋頭，讓她邊喝邊找狀態。

這可把她給嚇壞了！

讓她這個平時習慣喝Ad鈣奶的未成年小女孩去喝二鍋頭？而且還要喝醉？

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劉曉麗今天剛好不在跟前，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下意識就把電話打給了呂?！?

與此同時，在匆匆趕來的路上，呂睿已經打聽清楚了《金粉世家》劇組的底細。

導演李大為出身演藝世家，1993年畢業于北電攝影系。

他母親亦是導演，1960年考入北電，比張藝謀、陳凱哥還早十多年。

他父親更是了得，1961年北電畢業后留校任教，1981年任表演系主任，后歷任青影廠廠長、華影制片公司經理、香江銀都機構董事長等職。

擁有這般家世背景，難免心高氣傲、瞧不上年輕演員。

可他萬萬不該招惹到此刻正窩著火的呂睿和姜聞。

兩人最近因為遇到了煩心事，憋了一肚子悶氣，正愁沒處撒呢，偏巧有人主動撞了上來！

路上，姜聞罵罵咧咧：“媽的，導演怎么了？導演難不成還長倆腦袋？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旁邊，呂睿接話道：“這他媽就是欺負老實人！”

他一邊吐槽，一邊默默在心里剖析現狀。

《金粉世家》雖然是偶像劇，但陣容卻頗為亮眼。

男一號陳昆北電96級科班出身，大少爺朱鐵中戲畢業，大少奶奶孫寧中戲科班，三少爺楊佩衡北電出身，三少奶奶劉佳佳中戲音樂劇班科班……

有這群科班演員襯著，作為女二號、并且尚未系統學過表演的劉藝菲，氣場難免弱了幾分。

但這也不應該成為她被排擠、欺負的理由！

一路疾馳，兩人很快趕到了《金粉世家》劇組。

一下車，姜聞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橫沖直撞的往片場里闖。

場務本想上前阻攔，可瞥見他那張自帶“土匪”氣質的臉，愣是沒敢吭聲。

沿途有不少人認出了他倆，頓時低聲議論了起來：

“姜導怎么來了？”

“后面跟著的不是呂導嗎？他怎么也來了？”

“呂導？年初時剛拿到銀熊獎的那位？”

“對，就是他！”

“估計是來探班的吧？”

場務都不敢攔，更別說一群小演員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往里闖。

兩人一路向前，很快進了片場。

遠遠地，呂睿就看見劉藝菲正盯著桌上的啤酒和二鍋頭，秀氣的眉毛緊緊蹙著，小臉更是皺成了一團。

他當即出聲喊道：“劉藝菲？”

這一嗓子瞬間勾住了全劇組的目光。

“誰他媽這么大聲？不知道片場要安靜？”監視器后方，李大為探出頭正要繼續罵，下一秒卻猛地愣住。

“我喊的，怎么，你們劇組難道還不讓別人說話？”姜聞雙手插兜往哪一站，氣勢碾壓全場。

呂睿落后半步，掃過片場每一張臉，又沖著呆站著的劉藝菲說道：“我和姜導來看看你，怎么？聽說你演得不行？

你這丫頭也是夠笨的，拍《神秘河》那會我倆天天給你突擊訓練演技，你都學哪去了？怎么連部電視劇都拿不下？這不是丟我倆臉嗎？”

片場鴉雀無聲，唯有呂睿的聲音在回蕩。

陳昆、董捷等人滿臉尷尬，低著頭一言不發。

演員本就怵導演，更何況還是姜聞這種級別的。

呂睿雖然歲數小，但可是拿過銀熊獎的新銳導演，當下除了那群一線老戲骨，誰有資格在他面前硬氣？

而此時，李大為終于回過神來了。

好嘛！合著這兩位是來給這小姑娘撐腰的啊？！

他心里暗罵：“哎呦我的姑奶奶，有這關系你不早說？”

繞過監視器，他三步并作兩步迎了過來，連忙賠笑道：“呂導、姜導，大駕光臨，歡迎歡迎！”

說著，他又從口袋里摸出煙來。

姜聞倒是沒拒絕，畢竟劉藝菲還要在這劇組拍戲，沒必要得罪死，給個態度就行。

“謝謝，我不會抽?！?

呂睿擺手推開，又側頭看向撅著嘴、雙手揪著衣擺、眼尾泛著委屈的劉藝菲，“不是說要找表演老師？我正閑著呢，哪段不會？我教你?！?

“就……就有一段醉酒戲。”

劉藝菲鼻尖酸酸的，眼睛也跟著在發燙。

原來剛才學長在電話里說“等他”，并不是隨便說說的，他真的來了！

先前她看著桌上的二鍋頭還慌得發懵，現在聽到呂睿的話，忽然覺得心里暖烘烘的，像裹了層軟乎乎的棉花。

拍《神秘河》時，雖然她也挨過呂睿訓斥，但她能感覺出來，那種訓斥里更多的還是“關心”。

而現在，他們風風火火闖進來，明明就是來給她撐腰的，卻偏要裝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嘴上數落著，眼里卻全是擔心。

“原來我不是沒人管的小孩呀~”

她抿著嘴想，鼻尖又輕輕顫了顫，委屈混著感動在眼里打轉，卻又怕被人看見，只好低頭盯著腳尖。

可此時，腳趾頭都在偷偷高興呢，蜷蜷又伸伸，像在蹦跶著說：“學長給你來撐腰了，不怕不怕！”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她忽然發現攥著衣擺的手都不抖了，心里的慌亂也散了大半。

有學長和姜導在，她肯定用不著喝那啤酒和二鍋頭了！

這般想著，她偷偷勾了勾嘴角，眼尾的委屈瞬間沒了，只剩下了亮晶晶的歡喜。

原來被人護著的感覺，竟然這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