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么……老大……就是剛剛有些迷糊了……”
紹華驚的心臟一顫，連忙躬下身子，語氣帶著討好。
礦頭掌管手下礦丁，對于這些流民，就算不小心打死幾個，主家也不會過問。
故而，這些掌握生殺權力的監工，幾乎個個都是性格殘忍，喜怒無常。
“哦？迷糊？可是昨夜受了苛責沒休息好？”
卻不料，劉木反常收起馬鞭，笑嘻嘻走上前，一把攬住紹華肩頭。
“嗯？”
紹華被這突如其來親切舉動搞的一愣，剛想開口，小腹卻是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痛楚，緊接著一股力道貫穿全身，他整個人便一個踉蹌，直接坐倒在地。
“怎么樣？這回精神了嗎？”
劉木依舊保持著剛剛動作，只是拿著馬鞭的左手已經下移三寸，橫抵在胸前。
臂膀肌肉微微隆起，渾濁眼眸中藏著戲謔與暴虐。
他剛剛給了紹華小腹一記重拳。
紹華被打的一懵，隨后便是怒意升騰，剛欲起身反擊，但問候祖輩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生生壓下。
對方在故意激怒自己……
腦海中念頭浮現，紹華隱晦抬眸看去，劉木臉上果然掛著一道若隱若無的笑意。
“呼~”
深吸一口氣，紹華最終還是壓抑住了情緒，面龐神色變換，擺出一副笑臉道：“小人精神了！多謝監工出手！”
“哼！那既然精神了，就趕緊爬起來給老子干活！”
而見此情景，劉木顯然也是失去興趣，將馬鞭插回腰間，冷冷丟下一句話，直接轉身離去。
“真是變態扭曲的畜生！”
心里暗暗咒罵，紹華從地上爬起，將剛剛失手摔落的礦鎬重新握住。
邁步回到剛才位置站定，紹華繼續揮動手中礦鎬，眼角余光則向身后撇去，只見剛剛那名哀嚎求饒的礦丁，也已經咬著牙撐著血瀝瀝傷痕站起，同樣開始了工作。
時間就這般在高強度勞作下緩緩流逝，就在紹華感到快要脫力之際，久違銅鑼聲終于再度于礦洞外響起。
“下工！放飯！”
礦頭劉木的聲音在礦洞里回蕩，紹華立刻扔下手中礦鎬，腳步虛浮跟隨同隊人群，發瘋似向礦場中央奔去。
在劉家礦場，飯食數量是有限度的。
這一頓搶不到，就只能忍饑挨餓挺到晚上。
不過好在，紹華所處甲區子屬距離放飯窩棚路程最短。
不多時，紹華便來到了窩棚前，用破木碗打滿了不知名漿糊，又伸手胡亂抓了好幾塊干糧，直到徹底拿不下了，才戀戀不舍轉身擠出亂哄哄人群。
隨便找了塊還算平坦石頭坐下，此刻饑餓的滋味已經讓紹華頭昏眼花，近乎昏厥崩潰。
將裝滿不知名漿糊的木碗喝了一大口，又啃下半塊干糧囫圇咽下，直到胸腹饑餓感稍稍平息，紹華這才看清，碗中漿糊和手中的干糧到底是何物。
那是由未知爛菜葉和粉狀物一同燉煮出的雜湯，微微升騰熱氣吸入鼻腔，還能聞到一股子腐臭味。
至于手中干糧，紹華認得，那是由木渣混著麩糠蒸出的灰褐色餑餑。
反胃感頓時上涌，紹華喉嚨抽動，剛剛咽下的吃食又有重新吐出征兆。
“不行…要忍住…不能吐！”
立刻將頭顱揚起，紹華握著餑餑的手快速錘擊胸口，他很清楚，這是幾乎是自己唯一獲得食物的來源，現在絕不是嬌性的時候。
費力將嘔吐感壓下，紹華吐出一口濁氣，遠處突然傳來一股焦糊的肉香和凄厲哀嚎。
“有肉？”
下意識抬頭望去，紹華自動忽略哀嚎，卻是整個人直接愣在原地。
只見約莫三百米外的熔爐口，一道模糊人性輪廓倒在地上，身上還扣著裝鐵水的大桶。
“嘔！”
嘔吐感再度翻涌，紹華徹底壓抑不住，連帶剛剛咽下的食物，全部一股腦吐了出去。
剛剛的肉香…是人…
眼角兩點生理淚水滑落，紹華移開視線，強迫自己忘掉剛剛畫面，開始繼續啃食手中的餑餑。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他還不想死！
不吃東西會餓，會沒力氣干活。
而在劉家礦場，不干活代表廢物，廢物則代表死！
強行將手中餑餑全部咽下，紹華閉上眼把木碗內漿糊一飲而盡，正準備起身時，剛剛放飯棚戶附近，突然響起好幾道咒罵聲。
“混賬兒，把吃食還給俺！”
“給你？乃刀貨！爺爺我可是還餓著！”
原來是在搶飯！
紹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不準備多管閑事，原主記憶中這等畫面也不少見。
劉家礦場上總共有千余名礦丁，除卻各個帶隊監工礦頭，礦丁內部也產生了大大小小的群體。
只不過原身來的時間不長，故而還沒有加入這些群體。
青年流民漢子搶奪年老體衰者口糧，已經是劉家礦場默認傳統。
肉弱強食之下，既保證了年輕礦丁體力，又抹除了不值錢混日子的老弱。
久而久之，劉家也就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人命真是比土還賤?。 ?
心中哀嘆一聲，紹華沒有理會旁側痛苦哀求的礦丁。
他有憐憫情緒不假，但當牽扯到自身利益時，紹華早已學會了冷酷。
前世三甲醫院經歷讓他明白，人善被人欺！
升米恩，斗米仇！人性永遠都是貪婪自私的！
起身回到營房，紹華找了處還算平整的草席躺下，午間和夜晚下工，這是礦丁們為數不多可供休息時間。
雙目緩緩閉合，等再睜開眼時，紹華是被銅鑼聲吵醒的。
掙扎爬起身子，紹華披上破麻布衫，再度跟隨人流一同來到了礦場中央集合。
而后一套熟悉問侯流程走完，紹華跟隨隊伍，重新回到了甲區子屬礦洞。
隨便找了處位置站定，紹華掄起鐵鎬，還沒砸幾下，一股脹意便突然自小腹向上升騰而起。
“不好…”
心底暗叫一聲糟糕，紹華下意識身形一頓，可就這一頓，出了差錯！
啪！
馬鞭劃破空氣，重重抽打在紹華后背。
“小子，想偷懶？”
劉木冰冷聲音在身后響起，紹華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身子順勢向前倒去。
這一鞭，定是見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