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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工位的陰影

  • 中年的出路
  • 峪芮
  • 2405字
  • 2025-04-21 10:46:15

工位隔板上的綠蘿蔫了三片葉子,葉脈間蜷縮的褶皺像極了陳默眼角的細紋。他盯著電腦屏幕上斑駁的 XP系統界面,鼠標指針在“網上鄰居”圖標上懸停許久,突然聽見斜后方傳來壓低的嗤笑:“聽說張經理塞了個大叔進來,連 Git都不會用。”轉椅滑輪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穿潮牌衛衣的年輕人抱著機械鍵盤經過,袖口掃過他桌上印著 Windows經典標志的鼠標墊,那圖案在 LED冷光下泛著陳舊的光澤。

入職第一天的尷尬從登錄賬號就開始蔓延。IT部門的實習生把密碼紙拍在他面前,指甲上的熒光美甲在紙面投下細碎的光斑:“陳師傅,您的工號權限只能訪問舊版 OA系統。”這個帶著尊稱的稱呼像根細刺,比十五年前客戶恭恭敬敬喊的“陳工”多了層微妙的距離感。當他習慣性掏出 U盤準備拷貝資料時,整個工位突然響起吸氣聲,實習生瞪大眼睛驚呼:“您怎么能用外接設備?我們早就改用企業云盤了!”陳默的手指僵在半空,塑料 U盤外殼上印著的舊公司 LOGO在眾人注視下微微發燙。

茶水間成了信息發酵的溫床。三個運維組的姑娘邊沖奶茶邊議論,奶精球掉進馬克杯的聲響混著八卦聲浪:“張經理上周在會議室拍桌子,說‘這是我老師’,結果總監當場甩了句‘你老師能抗凌晨三點的服務器崩潰嗎?’”微波爐“叮”的提示音里,陳默看見自己的搪瓷飯盒映出她們晃動的鉆石耳釘,比他工牌上褪色的 LOGO亮得多。他低頭攪動搪瓷碗里的燕麥粥,熱氣模糊了鏡片,就像當年在老公司通宵調試服務器時,汗水滴在鍵盤上暈開的水汽。

真正的刁難藏在工作分配的字里行間。組長把一摞紙質工單摔在他桌上,牛皮紙的邊角已經磨出毛邊:“陳師傅,三樓檔案室的舊服務器該做巡檢了,線路圖在 2010年的運維手冊里。”陳默的手指劃過泛黃的紙頁,突然愣住——那些工整的宋體字,那些手繪的網絡拓撲圖,分明是自己參與編寫的第一版技術文檔。油墨味里混著打印機硒鼓特有的氣息,恍惚間他仿佛坐上了時光機,回到還在用軟盤備份數據的年代,那時的代碼沒有云端存儲,每一行都要親手謄寫在紙質記錄本上。

午休時的偶然聽聞最是傷人。在樓梯間拐角,張濤的直屬領導正夾著手機打電話,香煙在防火門金屬框上敲出節奏:“老張啊,你非要安插關系戶我不管,但別讓他碰核心系統——上次他連 SSH密鑰都不會生成,差點把測試環境弄崩了。”煙頭在地面燙出焦痕,陳默摸了摸西裝內袋里的降壓藥盒,突然想起女兒雨桐背單詞時的樣子,每個陌生詞匯都要反復抄寫二十遍,鉛筆在練習本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跡。

技術晨會成了最慘烈的戰場。當他指著投影儀上的 K8s架構圖,試圖將新技術與舊經驗聯系起來:“這個負載均衡和我們當年的硬件集群原理類似……”戴著降噪耳機的 00后同事突然摘下耳機,金屬鏈條撞擊桌面發出清脆聲響:“陳師傅,您說的‘當年’,是塞班系統流行的時候吧?”會議室爆發的低笑像潮水般涌來,陳默看見張濤在筆記本上瘋狂敲字,卻始終沒勇氣抬頭看徒弟的表情。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在他布滿批注的技術手冊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加班到晚上十點,辦公室只剩下陳默的工位亮著燈。他對著黑屏的電腦發呆,工位上方的 LED燈在視網膜上留下慘白的殘影,像極了老家修鞋攤那盞昏黃的白熾燈泡。手機屏亮起,是妻子林悅發來的視頻。鏡頭搖晃著轉向臥室,母親戴著老花鏡,用修鞋的錐子當教鞭,指著繪本上的機器人對雨欣說:“這就是你爸爸修的大電腦。”小女兒突然撲向鏡頭,羊角辮掃過手機前置攝像頭:“爸爸的電腦會發光!”陳默的嘴角微微上揚,鏡片后的眼睛泛起濕潤的光。

鍵盤突然被碰亮,實習生小王探過頭來,衛衣上的卡通圖案蹭到陳默的工牌:“陳師傅,您還在用 360安全衛士啊?”年輕人的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現在都用深信服終端安全了,我幫您裝個正版軟件吧。”安裝對話框彈出時,陳默的目光被桌面背景吸引——那是 2008年公司年會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站在最中間,身后是擺滿獎狀的展示墻,西裝革履的眾人臉上洋溢著意氣風發的笑容。

下班前整理抽屜,他發現有人塞了張紙條:“聽說您是張經理的親戚?”字跡是打印機打出來的,右下角畫著個意味深長的笑臉。電動車鑰匙在掌心留下齒痕,他想起白天經過吸煙區時,聽見兩個運維的對話:“張經理當年在老陳手底下吃了不少苦,現在終于能報仇了。”走廊的感應燈忽明忽暗,照得他藍色外包工牌上的二維碼泛著詭異的光。

深秋的夜風灌進工裝外套,陳默在便利店加熱母親準備的飯盒。微波爐運轉時,他望著玻璃倒影里的自己:深藍色西裝外套下露出美團騎手的黃色馬甲,胸前的工牌印著新公司 LOGO,卻是外包人員特有的藍色底紋。收銀臺邊,兩個中學生竊竊私語,其中一個指著他笑:“快看,那個送外賣的穿西裝!”塑料勺碰著搪瓷碗發出清脆聲響,他突然想起面試時張濤說的話:“默哥,藍工牌雖然不好看,但能刷開茶水間的咖啡機。”

手機震動,是張濤發來的消息:“明天帶您去銀行駐場,他們的老系統要做數據遷移。”后面跟著個壓縮包,里面是他連夜整理的操作手冊,文件名寫著“獻給我的第一位老師”。陳默盯著閃爍的光標,在文檔末尾加上句:“2005年教你配置交換機時,你把 console線插反了三次,我沒告訴任何人。”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便利店的門鈴在身后響起,冷風卷著枯葉撲進來。

他騎著電動車匯入車流,路燈把藍色工牌的影子拉得老長,與電動車筐里的美團保溫箱重疊在一起。風掠過耳際,他聽見自己對當年的自己說:“尊嚴不是工牌的顏色,是女兒畫里那個會修所有電腦的爸爸,是父母攤位前永遠挺直的脊背。”路過銀行大廈時,外墻的 LED屏正在播放招聘廣告:“尋找敢于挑戰未來的年輕人”。陳默笑了,車筐里的蒲公英在夜風里輕輕搖晃,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帶著被誤解的刺痛,卻也在舊系統的代碼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不可替代的位置。畢竟,有些經驗,是時光賦予的勛章,哪怕它不再閃耀,卻依然能在深夜的服務器機房,為這個世界,守住最后一道溫暖的光。當凌晨的月光灑在銀行陳舊的主機房,陳默撫摸著布滿灰塵的服務器外殼,那些老式接口和熟悉的嗡鳴,仿佛都在訴說著:真正的技術傳承,從來不是光鮮的工牌,而是歲月沉淀的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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