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對結拜兄弟姚志強很有信心。
不光因為兩人關系好，還在于姚志強欠他的人情。
兩年前，姚志強修剪樹枝從樹上摔下來，是趙鐵柱送他去的醫院，還替他交了1萬塊錢住院費。
姚志強說手頭上沒錢，醫藥費暫時還不了。
趙鐵柱講義氣，大大方方地說“不用還”，還說“以后我出事的時候你再幫我就是了”。
經過這件事，趙鐵柱覺得兩個人的關系更進一步，不說生死之交也差不多了吧。
現如今趙鐵柱想的是：我當初那么幫你，現在我家出事了，我都不說催你還錢，找你“借錢”你能不借？
我對你掏心掏肺，我不信你對我不管不問。
聽趙華北的勸，趙鐵柱決定“賣慘”。
倒不是為了考驗姚志強，而是要用義氣千秋、患難與共的兄弟情，好好給兒子趙華北上一課——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錢錢錢”，還有桃園結義一般、過命的兄弟情。
對于趙鐵柱的“倔強”和“執念”，趙華北只是笑笑。
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不管是愛情、親情，還是兄弟情。
在利益面前，兄弟情尤其扯淡。
利益越大，兄弟情就越扯淡。
下午5點多，帶上家里的好煙、好酒，又去村口的熟食店買了兩個豬耳朵、一斤雞爪子，趙華北騎上摩托車，載著趙鐵柱趕奔姚莊。
遠遠地看到姚志強家的廚房炊煙裊裊。
“來得正好，嫂子正做飯呢。”趙鐵柱說。
趙鐵柱沒少來找姚志強喝酒，姚志強也經常去趙鐵柱家，上門蹭飯倒是不需要客氣。
趙華北不屑：“最好能吃到嘴里，別被轟出來就好。”
趙鐵柱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非要把你大爺想這么壞？”
趙華北鄙夷道：“這就是他的人性！以前你是家具廠的老板，他能占你的便宜；今天要賬借錢，那能一樣？”
趙鐵柱又打了一下：“那是你臟心爛肺，不把人往好處想。”
趙華北只是呵呵笑，不再反駁。
摩托車在姚志強家門口停下來。
趙華北停好摩托車，扶著趙鐵柱小心下了車。
趙鐵柱扶著腰在前面走，趙華北拎著煙、酒、豬耳朵和雞爪子跟在后面。
趙鐵柱沒進門就喊道：“志強哥在家嗎？嫂子在嗎？”
廚房里走出來姚志強的老婆宋美蘭，看到趙鐵柱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出笑容：“兄弟咋來了？華北也來了？”
趙鐵柱也不客氣：“我來找我哥喝酒，他人呢？”
“他在樓上睡覺……的吧……也可能出去了，你來之前該打個電話。”宋美蘭言語閃爍，說完轉身進了廚房。
趙華北看出宋美蘭的冷淡，可趙鐵柱并未在意：“我去看看在不在樓上。”
姚志強家是兩層樓，臥室在二樓。
趙鐵柱進門沖樓上喊：“志強哥？你睡午覺還是睡晚覺？起來了！”
樓上并沒有回應。
趙鐵柱又喊了一遍，還是沒有回應。
趙鐵柱要上樓去找姚志強，爬了幾級臺階，姚志強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
他穿著白色背心、大褲衩子，趿拉著拖鞋，揉著眼睛，看了趙鐵柱一眼。
趙鐵柱還以為他沒睡醒，笑著打招呼：“咋了哥？身體不對勁？”
“沒有。”姚志強冷淡地回應，一步一步下臺階。
他身后的樓梯口又出現一個身影，探頭往下看了看。
趙華北瞅見了，正是姚一瑤，穿著白色的長裙子。
她太漂亮了，任何一個不了解姚一瑤的男人，都不可能拒絕她。
上一世每次見到她，趙華北的心里都心跳加速、小鹿亂撞。
現在不一樣了，小鹿撞死了。
姚一瑤只是露了一個臉，就趕緊退了回去。
“你咋來了？”姚志強并不讓座，態度冷淡得很。
趙鐵柱像往常那樣大大咧咧的，沒有半分的距離感：“你這話說的，我來找你喝酒唄。我特意帶來一瓶好酒，咱倆今天喝咯，你瞅瞅。”
趙鐵柱把趙華北手里的好酒接過來展示給姚志強。
姚志強不看，將酒推到一邊，嘴里嘟囔著：“來之前你該打個電話，我等會兒有事要出門。”
姚志強自己在沙發上坐下來，卻不給趙鐵柱和趙華北讓座。
趙鐵柱重情義、講義氣，但他不傻，即便眼睛里自帶濾鏡，也明顯不爽了。
不由想起趙華北的囑咐來。
難道我兒子說對了，有錢才論兄弟，沒錢就把我當成累贅、怕我張口借錢？
“哥你咋了？我來了你不高興？”
“沒有。”
“都寫你臉上了，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直到現在，趙鐵柱還在給對方找臺階，也是給自己找慰藉、找寬心。
“都說沒有了，我今天真有事，等會兒就得出門，不能陪你吃飯！”
姚志強不耐煩。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趙鐵柱心里更加不舒服，但還是無所謂地說：“不陪就不陪唄，你跟我客氣啥？”
說著，趙鐵柱要挨著姚志強坐下來。
可他還沒坐下，姚志強又突然站起來了，出門往外走，嘴里咕噥著：“我差點忘了，摩托車還沒加油。”
趙鐵柱鬧了大紅臉。
就算他是個傻子，也看出了姚志強在躲他。
姚志強啊姚志強，你真怕我張嘴找你借錢嗎？
就算不借錢，當初那1萬塊錢也該還給我吧？
姚志強把趙鐵柱和趙華北父子晾起來，獨自走到屋外停放的摩托車近前。
打開油箱蓋子，取了個木棍往里插了插，拿出來看了看油的深度，明明還有很“深”的油，姚志強卻故意自言自語：“真是沒油了。”
他直接跨到摩托車上，把車鑰匙插進去，猛地一踹，打著了火。
扭頭對趙鐵柱說道：“我出去加個油，要不你就先回吧。”
趙鐵柱的心拔涼拔涼的。
別說是結拜兄弟，就算我是個要飯的，你也不至于這么對我吧？
“姚志強你等等！”趙鐵柱實在惱火，叫住了他。
上前一步，直接拔了摩托車鑰匙：“下來下來！”
“怎么了？”
“什么意思？躲我是吧？”
“誰躲你了？我有事！”姚志強面色尷尬。
“你有屁事，當我傻子？我趙鐵柱沒出事的時候，你跟我稱兄道弟、喝酒吃肉；我出了事欠了錢，身上就有了‘窮氣’，能沾你一身是嗎？”
“等等兄弟，你說‘出了事、欠了錢’，什么意思？”
“裝不知道？”
“真不知道！”
“屁！你一天從趙莊經過八回你不知道？姚莊的狗都知道你不知道？姚志強你這樣真的挺沒意思的！我一直拿你當我親哥，出了事你就這樣？你是不是以為我今天來是找你借錢的？”
姚志強皺眉裝無辜：“你找我借錢我也沒有啊。
“就前幾天，姚瑤大舅家的兒子訂媒傳禮，把我家的錢都借走了。但凡我要有錢，一分不留，要多少我借多少，全都借給你。”
“呵呵。”他越是這樣說，趙鐵柱越是不屑，甚至覺得諷刺。
此時趙鐵柱還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和姚志強已經爭執起來，廚房里忙碌的宋美蘭都沒出來看上一眼。
二樓窗戶邊倒站了偷聽偷看的姚一瑤，似乎也預料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這些細節都說明什么？
說明他們一家人對姚志強和趙鐵柱之間的爭吵并不意外。
進一步說明他們一家子早就知道趙家出了事，而且做好了與趙家切割思想準備。
還是趙華北說的對，姚志強一家子都嫌貧愛富。
狗屁兄弟情，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趙鐵柱越想越沮喪。
“算了志強哥，我本來想找你喝喝酒、談談心、聊聊天的。
“我還帶了煙、帶了酒、帶了菜，既然你不把我當兄弟了，以后我也就不來了。朋友一場，我帶來的煙、酒、菜都……”
趙鐵柱想說的是，“朋友一場，我帶來的煙、酒、菜都給你留下”，然后毅然決然拍屁股走人。
這是趙鐵柱的性格！要臉！仗義！好聚好散！
但這不是趙華北的性格！
借錢不成，還把煙酒菜留下？憑什么？
犯錯的是別人，憋氣的是自己。你以為你走得瀟灑，在人家眼里還得罵你是傻子。
趙鐵柱能吃這樣的虧，趙華北可不會吃這樣的虧。
該他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