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讓人攙扶到了門后聽著。

陸千千麻利的扶著陸夫人另外一只手。

在門縫偷偷往外頭一瞥，陸千千飛快看了一眼。

外頭一身穿半舊暮色粗布衣衫的女子眼眶發紅，臉上蠟黃，嘴唇發白皸裂，頭發有些油膩凌亂的由木簪子別著。

阿芽以前在院子里當差最羨慕的就是月兒。

月兒身為碧梧院的一等丫鬟，與其說是個丫鬟不如說是半個主子。

以前的小姐雖是跋扈潑辣，動輒打罵下人，但對月兒卻極其信任。

碧梧院大小事都經月兒做主處理，給月兒的賞賜也毫不吝嗇。

一個丫鬟身穿綢緞穿金戴翠的，當丫鬟當到這份上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偏偏月兒就是不知足。

月兒當時慫恿陸千千私會藺云，還膽大的將人在夜里放進府里。

還是被大少夫人的人察覺了，稟告了夫人，夫人當夜就處置了月兒。

處置月兒是在碧梧院處置的，夫人為了絕了陸千千的心思，也給在碧梧院當差的人一個殺雞儆猴，夫人特意把碧梧院所有當差的奴仆都叫到了院子。

阿芽記得那是三更梆子響過，月色亮如白晝。

月兒被兩個婆子架著拖到堂前時，臉頰兩邊都腫成一片，嘴角滲出血絲，金縷鞋早不知丟在何處。

夫人端坐紫檀圈椅，腳邊碎著那盞她親手捧了五年的雨過天青茶盞，一雙眼又冷又嚇人。

“好個吃里扒外的東西，自己想男人，還打量著哄了小姐去，你便能跟著當姨娘？“

劉媽媽將在月兒屋里搜出來的書信扔在地上。

月兒望著滾落腳邊的詩稿，求著陸夫人大發慈悲。

按理，這事換在別處，月兒是活不成的。

陸夫人還是大發慈悲的饒了月兒一命。

那時卯時梆子將將敲過，阿芽就看著婆子將月兒扔出了府門外。

原本阿芽還以為那個藺公子怎么也算得上是富貴商戶。

后來一打聽，原來只是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住的還是京城最混雜的筒子樓。

一個連客棧都住不起的窮書生真有這般好？

阿芽眼里，月兒跟陸千千只是好日子過慣了，不知人間疾苦罷了。

阿芽再看看如今的月兒，再想想以前月兒，不禁打了個冷顫。

陸千千指了指外面人：“那個就是月兒？”

阿芽點了點頭。

阿芽多少有點害怕陸千千想起月兒來，要是想起了月兒，萬一又失心瘋了，那她怎么辦？

“那隔壁那個男的？”

陸千千指了指穿著洗的發白長衫，膚色白皙面容清秀的男子。

阿芽擠眉弄眼，這人她可不敢提。

陸千千眉頭恨不得交織在一起。

這……

陸千千沒見過好豬肉啊！

這等男子只算長得尚且可以，如此癡狂為了他要死要活，她還以為怎么也得貌比潘安呢！

陸千千頭疼的扶著腦袋，呼吸不由重了些。

陸夫人見狀，瞇起眼睛：“千兒，你該不會想起什么來了吧？”

陸夫人給阿芽遞了個眼色，阿芽會意正醞釀個借口拉著陸千千離開這是非之地。

陸千千罷了罷手：“娘，我沒事，我只是頭疼以前的我瞎了眼罷了。”

劉媽媽把‘證據’扔在月兒跟藺云跟前，藺云惱羞成怒

“這信分明就是你們家小姐親筆所寫！你們要不信可以找人驗查筆跡真偽，我要見你們小姐！”

藺云突然沖向府門：“千千，我是藺郎啊！我知道是陸夫人不愿你我相見才將你鎖在府中！”

月兒也附和：“小姐，我要見小姐！”

劉媽媽吐了一口唾沫：“啊呸！什么阿貓阿狗，我們家小姐乃是千金之軀，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如今證據確鑿，還紅口白牙污蔑我們小姐。

我勸你們識相些，還說什么舉子，連人家明月樓女子的錢都敢騙！

我看就是瘋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

藺云幽怨的盯著明月樓的盼兒，盼兒剛來還想著藺云能認。

沒想到藺云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罵她是下等娼妓，為了攀附他竟然如此污他清白。

在明月樓當了這么多年的歌姬，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不少，原以為自己洞察人心。

沒想到還是被鷹啄了眼，被這么一個薄情寡義虛偽至極的男人用花言巧語騙走了全部身家。

盼兒也抬起頭，怨恨惡毒的看著藺云。

藺云心中一驚，不過是一個以色侍人的貨色，花她點銀錢怎么了？

能把銀子花在他藺云身上是她的榮幸。

目光短淺狹隘無知的婦人！他藺云乃并非池中之物，總有一日會成為人中龍鳳！

等他把陸家千金娶到手，日后陸家自然要為他在仕途上打點，等飛黃騰達，再把她一個歌姬納為下等侍妾，那她也算是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了。

如今倒好……

盼兒突然拿出一份憑證：“這藺云說我污他清白，說他沒有花我銀錢，但他如今住著的院子都是我出資買的！這是我買宅子的房契。，還請諸位作證！”

藺云面色一白，陸千千一聲驚呼：“娘，你做事果然細密！”

陸夫人一臉茫然，陳淑芬走過來緩緩道：

“婆母，這位姓藺的確實是花了明月樓盼兒姑娘的錢財，這并不是空口捏造的。”

“淑芬，這事也是你做的？”

陳淑芬搖了搖頭：“我想王家身上有婚契書，沒想過讓盼兒姑娘露面。”

陸千千看陳淑芬的神色深了幾分。

外頭的人一片嘩然，有些是收了陸夫人銀錢辦事的對藺云口誅筆伐，也有些是受了蘇姨娘銀錢的試圖將分向扭轉。

蘇姨娘按耐不住，走了上來：“六小姐，你真不出去見一見月兒和藺公子？”

陸千千挑眉：“蘇姨娘這話是什么意思？”

蘇姨娘一臉同情看著陸千千：“奴婢只是覺得六小姐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怕六小姐日后想起來悔恨。”

陸千千轉過頭：“姨娘多心了，我是把以前的事忘了，我又不是傻了。

行徑如此惡劣之人，若是有傳我對那相貌平平家室貧寒的藺公子有情，那也是外頭那個賣主的奴婢惡意誣陷的。

姨娘當初尚且有鴻鵠之志與芝麻小官的爹爹悔婚謀前程富貴，只是可惜沒謀到，我堂堂尚書府嫡女自然不會下嫁到這等人家。”

蘇姨娘壓抑著的怒火一股一股的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