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里。

孫老頭一臉懵，手中高舉著鍋蓋，站在旭日東升的自家放門口，張嘴朝周明背影哎了半天，結果，周明都跑進前院了，才哎出一聲：‘周明...你小子干...干啥去？”

急的滿是皺紋的老臉瞬間紅溫了起來。

而周明早已似清晨的涼風，掠過拱形的月牙門，一股腦地涌進了前院，直奔大院外的胡同。

前院里，周明行色匆匆地地瞥見趙會計還在刷牙，正仰著頭，嘴里含著水咕嘟咕嘟著，隨后吐在地上。

“小子，出去是嗎？幫我捎帶買包大前門回來。”趙會計用毛巾擦著嘴角的牙粉沫道。

“忙著呢，沒空！”

“嘿，你小子，今兒怎么了這是？”

周明心里急躁的要命，生怕母親從后院追來，側目白了趙會計一眼，人就嗖地出了大院。

胡同里，周明腳下非但沒放慢，反而快跑了起來。

整個人像是離弦的利箭，朝胡同口飛速過去。

直到站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周明才輕喘地放緩腳步，心里卻沉重的如懸掛了萬斤巨石，一邊目光復雜地望向遠處的樹木，一邊沿著人群朝不遠處的包子店過去。

包子鋪里吃飯的人不少，以年輕人居多，門口蒸籠上的水汽白乎乎的，在晨光中直往天上竄。

周明從藍色褲子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一張五角錢，要了碗豆漿，倆包子，混跡在嘈雜的人堆里，隨便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一邊吃著熱乎包子，一邊端起豆漿，趁熱大口往嘴里灌。

這年月的東西味道都相當好。

豆漿不是非轉基因的豆子，包子也是新麥子做的。

麥香味十足，豆香味四溢。

既沒有科技狠活兒，也沒有預制一說。

都是現包，現蒸，現熬。

講究的就是一個貨真價實！

簡單填飽肚子，周明沒著急走出包子鋪，伸手從兜里摸出煙，叼在嘴角，向包子鋪的老板要了火兒，點著后抽了起來。

昨晚上光考慮怎么今兒怎么避免跟李淑娟相遇了。

現在，周明抽著煙，低頭盯著面前喝光豆漿的空碗，暗暗規劃起了自己的以后。

第一步算是踏出了，雖然只是小半步，等到晚上才算塵埃落定，或過段時間才能徹底宣布成功。

但最起碼，今兒是不用見李淑娟了。

盡管內心的真實想法，恰恰相反。

可他只能這么做。

也必須這么做！

不管怎么著，重繪人生的征途，是正兒八經開始了。

接下來，周明憑借著腦海中的記憶，暗暗在心中道：

“下海是必須的！

往后國內經濟形勢會越來越好。

想要改變人生，以后讓李淑娟過上好日子。

沒錢，那怎么能行?”

只是周明還沒坐在包子鋪里開始深思細想，就被一個抱著孩子前來吃早飯的女青年翻著白眼打斷了思緒。

“哎，小同志，沒看到我抱著孩子嘛，煙嗆人的要命，麻煩上外面抽去。”

周明扭轉身子，看向背后桌前的女人一臉抱怨的樣子，眉頭不禁一挑，心道：“嘿，這是趕我啊？”

只是看到對方懷里的小嬰兒粉嘟嘟的，十分招人喜歡。

便暗暗嘆息一聲，道：“嘚，我走還不行嘛。”

周明捏著煙卷，起身離開了包子鋪，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望著漸漸熱鬧起來的大街，心中思索著該去哪里。

家肯定是不能回的。

好不容易才偷溜出來，這要是就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最起碼也得捱過了中午，等李淑娟離開了再說。

不過剛才被包子鋪里的那個帶孩子的女人打斷了思緒，周明一時間也沒心思站在街上去規劃往后的宏圖大業。

抽完手中的煙卷，周明扔在地上，用腳捻滅后，突然想起了發小劉建軍，頓覺這時候去發小家，最合適不過。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現在家不能回，大清早的總不能在大街上瞎溜達。

稍一思索，周明邁步就沿著十字路口超朝右一轉，向發小劉建軍家的方向過去。

憑借記憶，周明很快就在早班電車的叮當聲中拐進一條胡同，避開迎面駛來的自行車，繞過推車穿胡同賣豆腐的大爺，然后鉆進另外一條胡同，左轉右拐沒十分鐘的時間，就站在了發小家住的大雜院跟前。

院子跟他家住的院子一樣，同樣是三進，但面積大了將近兩倍。

住的家戶也就更多了。

光一個前院，就塞了六戶。

至于中院和后院，就更不用想了。

整個大院，維持著建國之前的樣貌，家家戶戶都是木質的房門，斑駁老舊、滄桑。

雖然大多都掛了竹簾或布簾，但依舊擋不住那股鋪面而來的陳腐味氣息。

畢竟是建國前的院子，大體上都沒怎么改動過，門窗什么的，除了鑲了玻璃，其余的都幾乎是原裝。

周明邁步走進大院，輕車熟路地穿過嘈雜聲一片的前院，朝中院的發小家過去。

“三兒，在家嗎？”

劉建軍在家排行老三，周明一走進中院，就喊了一聲。

隨后轉身朝右，向窗戶上貼著《南城舊事》畫報的自建房過去。

因為這房子就是發小住的屋子，那畫報還是去年一塊帶廠里女同志看電影時，發小死皮賴臉向電影院要的。

周明站在門口，沒直接推門往里闖，抬手朝玻璃上敲了敲，站在門外又喊了一聲。

“三兒，起了沒？”

結果，自建房的房門沒開，旁邊老房子的屋門卻被人吱呀地推開，一個中年男人掀開門簾，側身出來道：

“喲，周明啊，你小子今兒怎么舍得來我們大院了，是不是又想找我兒子出去鬼混?”

“劉叔，瞧您這話說的，我們才不跟那些游手好閑的二流子為伍，建軍跟我可都是有工作的人，哪能是鬼混。”

周明面對發小的父親，嬉皮笑臉地說著。

熟人嘛，以前上學時候，沒少來這邊，對發小的父母家人，周明也都很熟絡。

說話間，周明面前的房門就打開了，頭發亂糟糟的劉建軍，光著膀子，睡眼惺忪地倚在門上道：

“明子，進來，甭搭理我爸，你跟他嘮啥啊，有啥事咱進屋說。”

周明一進屋，就聽見砰地一聲，身后屋門被發小用力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