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跳進了房間的角落,跳到扶手椅旁邊——這是前幾天捅捅差點被刺死的地方。
格布透過蛤蟆的眼睛重返了慘案的現場,心有余悸。
這房間布置和之前別無二致,比較顯眼的,是草藥工具臺上多了一個裝置——一個金屬容器套著玻璃器皿。
這看起來,怎么那么像自己發明的那個冷卻裝置……偷我專利啊老太太!不講究!
格布正想讓蛤蟆往前走走,看看外面有沒有守衛——房間的門把手突然轉動了一下!
哥布林心里一驚,馬上讓蛤蟆躲在扶手椅下面。
門吱呀打開,女人信步走了進來——是孔雀夫人。她走到房間中央,轉過身,半坐在橡木桌上,對著門外的人。
一個高瘦的黑衣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的靴子踩進屋子里,木地板吱呀作響。來人的面孔隱藏在兜帽之中,深不可測。
“久違了,加斯科因。或者,我該叫你,‘禿鷲’?”
孔雀夫人對著黑衣人略帶戲謔地說道。
“我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你,孔雀。”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他停頓了一下,左右看看屋內的陳設,然后繼續說道:
“你會與這些底層的渣滓為伍……也許我不應該感到意外。你從來也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比起上主,那陰沉的暗影女神更加符合你的胃口。”
“開門見山吧,禿鷲。你遠道而來,闖進我的國度,不會只是為了來揶揄我幾句吧?你不會那么無聊。我也沒有那個時間。”
精靈老嫗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瞇著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面前的人類。
格布暗叫不好,這兩個人,是要敘舊?這要拖到什么時候去……趕緊說完了滾蛋吧,我還急著走人呢!
獵巫人禿鷲脫下了兜帽,露出鷹鉤鼻子和警覺的眼睛。
“你知道我要來找什么?”
“我可以猜出個大概。”女人說道,“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那個半精靈巫師出現在灰鴉會的地盤,我會親手把他交給你。要死要活,你一句話。”
透過大眼蛤蟆的聽覺,格布把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楚——半精靈巫師……等一下,難道是被自己捅死在秘密基地里的那個倒霉鬼么?
本來,格布對兩個人說什么沒啥興趣,現在可不一樣了!
大眼豎起蛙耳朵(并不存在),仔細地聽著兩人對話。
禿鷲停頓片刻,對孔雀夫人說道。
“那位叛徒已經伏法。我要找的,是他從教會偷走的那樣東西。”
孔雀夫人愣了一下,馬上恢復了淡然的表情。
“從教會偷走的東西?這我倒沒聽說過。看來,這件東西可不簡單——你曾經是神圣凱恩王國最優秀的獵巫人。那幫老家伙把你從前線調回來,為了什么,和野巫師玩捉迷藏?失物招領?”
“曾經?”禿鷲皺起了鼻子。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老了,親愛的加斯科因。”
精靈老嫗用手一撐,從桌子上起身,優雅地踱步到獵巫人的面前,她的儀態并不像一個老人,而像是一個青年女子。
孔雀夫人伸出手,禿鷲沒有作出反應。
她用手背輕輕拂過男人滿是皺紋的臉頰。
“那個英俊的小伙子,去哪里了?”女人輕輕問道。
“這是短命種的詛咒,孔雀,我們的青春轉瞬即逝。”
禿鷲望著面前的女人,眼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神色。他沉默片刻,低聲說道:“你還是那個樣子,一點也沒變。”
“這是長命種的詛咒,加斯科因,我的衰老比你的一生還要漫長。我已經老了一百多年了。有時看著鏡子,真的是無比厭倦。”
“比起年輕時候,我跟更欣賞你飽經風霜的容顏。”
“哼,說什么,你都沒有見過我年輕的時候。”女人哼笑道。
兩人的視線交錯了一瞬。
幽藍色的燈光在男人的面前拖出長長的影子,光與暗的分界線如同一條河,將兩個人分隔于河的兩岸——禿鷲在明,孔雀在暗。
好近,又好遠。
沉默。
孔雀夫人把手轉過來,想要撫摸男人的臉龐——獵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臉上那一瞬的溫存消失殆盡,只剩冰霜。
“我需要找到一本書,一本很重要的書。那是教會的財產。我有理由懷疑,那本書被類人種攜帶到了這個集市,用來和帝國的間諜進行交易。”
精靈老嫗眼中劃過一絲詫異,她沉默片刻,然后將手腕從獵巫人的抓握中狠狠地抽了出來。
她轉身走開,背對著男人,快速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教會看不好自己的東西,和灰鴉會何干?”
“現在是戰爭時期,教會容忍了灰鴉會的存在,但這不代表我不清楚你們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禿鷲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說:“其他的違禁品,教會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本書,我一定要拿到。孔雀……”
“容忍?”精靈老嫗突然轉過身來,怒而不嗔,那獵巫人一下子被鎮住了,停下了腳步。老嫗毫不饒人,上前一步,懟著獵巫人的臉說道:
“教會倒是想管我們,它管得了么?事態早已不在那些老神官的掌控之中了,這也包括你!教廷將這個國度和它的人民拖進了一場持續三十年的戰爭里,而你們獲得了什么?我們獲得了什么?什么也沒有!”
“不要假裝灰鴉會和你本人沒有從這場戰爭中獲利……矮人國度的武器和盔甲,珍珠聯盟的藥劑和補給,難道不是通過灰鴉會的地下港口銷往帝國前線的么?光憑以違禁品資敵這一項,灰鴉會就犯了叛國罪和瀆神罪!”
“那教廷軍使用的神術材料,消耗的香料和精油,儀式用具,還有士兵的武器裝備,難道都是正規渠道獲得的么?神的祝福不是免費的,祈禱也不能當飯吃!沒有灰鴉會的地下網絡,你們教廷也運轉不起來!”孔雀語速越來越快,情緒激動。“戰爭就要結束了,禿鷲,灰鴉會哪里也不會去。倒是你,教會的鷹犬,你手上的鮮血,洗得干凈么?小心,和平年代,沒有人憐憫一個劊子手。”
禿鷲額頭青筋畢露,孔雀的話仿佛觸碰到了他某條敏感的神經。
男人的怒火醞釀,發酵,最終沒有爆發。他克制著,斬釘截鐵地說:
“以上神歐巴克的名義,摒除奸惡……我的戰爭,永遠也不會結束!”
“你凈可以自己鉆牛角尖……你從小就是這個脾氣,從修道院的那個孤兒,到圣教廷的審判官,你就一開始就沒有變過……我早已放棄與你爭辯了。不過,加斯科因,我警告你,不要把我拖進你一個人的圣戰。我現在是一個商人,僅此而已。”
孔雀說著,情緒平復了一些,她皺著眉,銀色的長發散落在肩頭。
看著女人不再針鋒相對,禿鷲的語氣也放緩了半分。
“……如果,你是一個商人的話,你應該知道,站在教會的對立面,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我只需要知道那本書的下落,僅此而已。如果這中間有任何的利益糾葛,放心,教會會加倍給你補償,并保證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教會虛假的承諾。”孔雀毫不留情地反駁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本什么書在哪里。”
“可是,就在幾天前,這市場上剛剛出現過一個野巫師,不是么?”禿鷲說道,“我找了幾天,也沒有找到它的蹤影……告訴我,灰鴉會有沒有把它藏起來?”
“野巫師?是什么人?”孔雀狐疑道。
“一個會魔法的哥布林。”禿鷲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幾個字從男人的口中說出,聽在蛤蟆的耳朵里,一瞬間,格布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就在這個時候,小哥布林突然感覺到本體周邊的異動,他瞬間切斷了和大眼的聯系,將魔寵解散回口袋次元。
當他睜開眼睛時,倉庫的石門正在緩緩升起,兩個灰袍守衛俯下身,往房間里進——他們看著腳邊滾落的藥劑,奇怪地抬起頭,與格布眼神相對。
一瞬間,時間停止了。
那守衛愣了一下,然后高聲喊道:
“哥……哥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