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布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

人類，矮人，灰矮人，半身人，精靈，暗精靈，獸人……

熙熙攘攘，人擠著人，在狹窄的走道中擺攤賣貨，用各色口音的通用語討價還價。

半身人老頭站在攤位上面，拿著木制的擴音桶叫賣著。

穿著七彩衣衫的怪男人在巷口開著賭局，骰子摔在在地上，發出灼目的閃光。人群隨著骰子的數字跳動而起哄。

獸人力工扛著小山一樣的木箱子，罵罵咧咧地在小巷中開出一條路。

哥布林被擠在人群之中，不知道眼睛該往哪看，耳朵被聒噪的聲音吵得嗡嗡作響。

捅捅來過集市，表現還算冷靜，他雙手把耳朵折起來。捂住耳朵眼，緊緊跟著格布。

我來到這，就兩個任務，聽，和看。

聽，和看。

聽，和……看……

這是，蒜香烤竹鼠么？

好香啊……

格布口水直流，邁不開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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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嗷嗚。

兩只哥布林四只手，拿著四只油汪汪的烤竹鼠左右開弓，滿口都是肉。

他倆坐在集市角落的石墩上面，看著人來人往。

走走看看，在這混亂的集市之中，格布看出了一些門道。

這個流浪者集市里面，有三類人：

第一類，是散客。格布就是典型的散客。拿著錢找貨，拿著貨找錢，沒有固定攤位。

這類人在市場中占多數，種族各異，裝扮不同，人來人往，忙忙碌碌。

格布對人類社會的理解還處在入門階段，只能嘗試著辨識他們的職業，看了一個多小時，格布大概把散客分為以下三種。

一部分人穿著盔甲，持有武器，一臉兇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們錢——士兵？

但是不像是王國的士兵，更像是為自己工作的士兵……好像叫做，雇傭兵來著？

這些人主要在武器和盔甲攤位附近轉悠，目的很明確，看上了什么，也不怎么問價，付了錢就走。應該都是老店老顧客。

這說明什么呢？

這些人有錢，但是沒油水——意思是，自己很難去賺這些人的錢。

另一部分人則是鬼鬼祟祟的，一步三回頭，佝僂著身子，活像個哥布林。

他們的懷里總是揣著點什么東西，找到攤位，就小心翼翼地拿出來跟老板嘀嘀咕咕，討價還價。

這些人對自己的“寶貝”相當愛惜，不問三四個攤位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銷贓的盜賊。格布自言自語道。

這些人又窮又雞賊，要離遠一點。

格布啃了一口竹鼠，咔吱咔吱地嚼著軟骨。

又窮又雞賊，不就是自己么？

自我吐槽最致命。

還有一類散客，這種人數量最少——他們與傭兵和盜賊不同，好像沒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東看看，西問問，好像是來旅游的一樣，悠閑得很。

但是，這樣的人一旦注意到什么，在某個攤位停下，那就一定會出手，而且都是大手筆，有時候，甚至會把整個攤位都買光。他們也從來不自己搬運貨物，只是交代給旁邊的人，或者讓攤位老板幫他們送貨。

這些人，叫散客可能是小看了他們——這是大老板啊！

要做，就要做這些人的生意。不過自己的貨物體量和質量都還遠遠不夠。

第二類，是勞工。

這集市比格布想象中還要大很多，它連接著一個地下港口——港口連著一條條地下河流，就在倆哥布林吃鼠的這十幾分鐘里，大大小小的航船就來了好幾艘。

有的船屬于人類，有些屬于暗精靈，甚至還有一艘狗頭人的破筏子，搖搖晃晃，真不知道這些蠢貨是怎么靠那東西航行這么遠的。

媽的狗頭人，哥布林最討厭狗頭人。

話說回來，有港口，有集市，就有出賣勞力的工人。

除了搬運工之外，這集市里還有小吃攤子，理發師，裁縫，鐵匠鋪，酒館，甚至還有旅館和妓院。這些地方都需要勞工和服務者。

格布盤算了一下，這個集市，八成是做買賣，剩下的兩成是專門服務他們的。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城鎮，比森林旁邊人類的村子還熱鬧。如果想要的話，自己完全可以住在這里，吃喝住行，什么都有。

第三類，是店主。

如果說上面兩種人是流浪者集市中的流動人口，這上百個攤位和店鋪的主人，便是流浪者集市的基石。

攤位也分很多種，最低級的攤位，是地邊攤。

就是隨地鋪一塊布，東西一擺，就開張了。

這集市的街道擺滿了這種攤子，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出售的東西也五花八門，格布大概看了一下，下到一根線頭，上到上神歐巴克的大腿骨，在這些攤子上都能買得到。

高級一點的，是有帳篷，有貨架的固定攤位。在高級一點的是有門臉的店鋪。

這些固定商店比較愛扎堆，要賣布料的就一條街全是賣布料的，要賣武器就一條街全是武器鋪子。

這倒是方便貨比三家，也減少了每個攤主尋找客人的成本——要買什么東西，就去哪片區域，店和客人雙向篩選，提高效率。

也有的人比較狡猾，把地邊攤擺在固定攤位旁邊來蹭流量——但是這樣做的人待了一會就會被固定攤位的攤主趕走。

這樣做，不會產生沖突么？

肯定會的！如此魚龍混雜的地方，為了搶個攤位，或者價格分歧打起來，再正常不過。

一旦發生了沖突，該怎么解決呢？

這就要談到超脫于上面所說的三類人之外的另一個存在了，那就是：

市場的管理者，灰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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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散客，勞工和店主之外，有這么一類人，穿著灰色的袍子，武器若隱若現地懸掛在腰間，在集市的角落里冷冷地看著人來人往。

這些人什么也不做，也沒人去找他們搭話。

可是，每一個集市的過客都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一旦視線對上了，就迅速躲開。

像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一把劍。

一旦沖突發生，越過某條紅線，他們便像幽靈一樣，迅速出現在現場，以最快的速度將制造麻煩的雙方控制住。

哪怕是再兇狠的傭兵，一旦被灰鴉會的守衛盯上，也會乖乖地把武器收進鞘里——不然就會被這些人用匕首抵著喉嚨帶走……誰知道會被帶到哪里去？

那漆黑無比的地下河底，不知道埋葬著多少不長眼的怨種。

還有，就是這些鳥。

格布啃著木簽子，抬頭看向土墻墻垛上停留的灰鴉。

那只鳥一動不動，無神的眼珠在以極高的頻率向著各個角度轉動。站在那個高度，它可以將這個區域的動向盡收眼底。

這樣的灰鴉，在這市場中有許多只，覆蓋了視線可及的所有區域。

格布想起了書中寫的一段話：

“如果你真的決定去地下世界逛一逛，那么親愛的讀者大人，請您謹記一句話：不要手欠，去打灰色的山鴉，尤其是在灰鴉會的地盤里——那是鴉后不滅的眼睛，可以看穿凡世和死亡……如果你被它盯上了，我建議您也別求情，直接給自己來個痛快的?！?

“暗影女神不懂得憐憫，被折磨者的哀嚎，對于祂來說，是天籟之音?！?

——《灰鴉之影》

前世的記憶里，這東西叫……安保攝像頭？

誰知道這傳言是不是真的……暗影女神鴉后，名字聽起來挺Emo的。

很難想象，這群亡命之徒也會信仰神明。

……格布不想去以身試法。沒必要冒這個險。

經過這一個多小時的觀察，格布得出一個結論。

錢難賺！

但是，并不是不可能……

格布摸了摸腰間的幾瓶藥劑，一個計劃在他的心中逐漸成型。

他把舔的溜干凈的木簽子往地上一丟，從石樁子上跳下來，對著旁邊拿著竹簽剔牙的捅捅說道：

“走！”

“嗚嗚，嗚嗚？（老大，捅誰？）”

捅捅攥著竹簽子，尖頭沖外，興奮地問道。

“不捅誰，咱掙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