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布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老薩滿祭拜馬格努比耶時的場景。

那時的格布只有幾歲大，擠在人群后面，瞪大眼睛看著那營地中高聳的篝火。

夜色昏暗，老薩滿站在篝火面前，火光模糊了人影輪廓。

小小的一個老薩滿，并不比一個普通的小哥布林更加強壯……

他在那一刻卻顯得如此高大，仿佛被某種超越他的強大存在所俯身。

老哥布林神神叨叨地將藥油擦在犧牲品的身體上——那倒霉的哥布林嘴被塞住了，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嗡嗡媽咪哄他媽，嗡嗡媽咪哄他丫的。”

老薩滿嘴中嘟囔著難懂的咒語，前排的哥布林聽的云里霧里，后排的哥布林聽不太清楚，拼命踮著腳往上湊。

而格布這些哥布林小崽子們只能擠在人群的縫隙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哎，老薩滿說什么呢？”

“什么他媽他媽的，是在罵街么？”

老薩滿突然瞪圓了眼珠，對著火堆高喊道。

“敬畏！敬畏！敬畏！”

哥布林們被突然的呼喊嚇了一跳，被唬地一愣一愣的。

“敬畏殘酷的馬格努比耶！敬畏無情的馬格努比耶！在這神圣的夜晚，渺小的斷牙部落向您獻上微不足道的犧牲！”

“唔！唔！”被綁起來的小哥布林瘋狂呼喊著，做著垂死的掙扎。

老薩滿給了熊地精一個眼色。

熊老大走上來，抓住那犧牲品的脖子，把他拎起來，一把丟在石頭祭壇上，然后不由分說地把倒霉鬼按住，用麻繩像捆豬一樣四腳朝天地把他綁起來。

老薩滿走上前來，從腰間抽出一把黃銅的儀式匕首，高舉在小哥布林的肚子上。

“唔！唔！”

“為了馬格努比耶！”

老薩滿對著小哥布林的肚子狠狠地刺下去！

血肉之花在石板上綻放，空氣中瞬間彌漫著一股抹不開的血腥味。

哥布林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碩大一個營地，沒有一個哥布林敢出聲，一百多雙眼睛瑟瑟發抖。

“這血，是馬格努比耶的飲料！”

老薩滿沐浴在那噴濺的熱血之中，他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流著紅色的河流。

“這肉，是馬格努比耶的餐食！”

老哥布林的把手塞進了那倒霉鬼的腹腔……

哥布林們目睹著老薩滿活生生啃下了他的……嘔……格布想一想就覺得惡心，不能想了，審核都過不去了！

就連身經百戰，天不怕地不怕的熊老大，在這個時刻，也默不作聲，只敢在一旁看著老薩滿的表演，一身熊毛倒豎。

吞下心臟的老薩滿抖了抖一身的血氣，精神抖擻，好像年輕了三十歲！

他在篝火前高聲呼喚：

“見證！見證！見證馬格努比耶的神跡！觸犯了您偉大神威的，不長眼的東西，都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他將那小哥布林還在抽動的尸體一腳踢進那熊熊燃燒的篝火中，在那身體接觸到焰心的瞬間……

呼！火焰暴起，直沖夜空！

那火焰驅散了夜，也充滿了小格布的眼眸，他將這一幕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那血腥場景對他幼小心靈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但更令格布印象深刻的，是那些旁觀的哥布林眼中流露出的東西：

不加掩飾的，純粹的恐懼。

格布明白了，對哥布林這種天性頑劣的生物來說，感激，崇敬，仰慕這些詞匯并不存在于他們的語言之中。

想讓哥布林臣服，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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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樹洞中擠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沒頭腦”，格布輕蔑地笑了一下。

就這？

看來，腦子好的哥布林，怕暴力。

而暴力的哥布林，不禁唬。

“你眼前站著的，就是馬格努比耶的神選！你居然想加害于他！你是否知錯！”

“什么是假海驢？我沒捅過海驢，真的也沒捅過，假的也沒捅過。”

“是加害于……”

格布意識到，跟面前這個實心腦袋不要用太文鄒鄒的表述。就得用哥布林大白話。

“咱是你滴神，格布是咱滴兒，你要捅格布，就是捅咱兒……你憑啥捅咱兒？”

“是……是不高興讓我捅的，他還讓我捅的徹底一點……不能留活口。”

格布心說，果然，不高興那個家伙沒有善罷甘休。他是要下死手。

哼，這家伙也不蠢，從蔫兒壞出手嫁禍自己開始，這場與三人組之間的較量就是一場生死決斗——雙方誰也沒有全身而退的余地。

“馬格努比耶在上！馬格努比耶在上！饒了我……”

沒頭腦就連寶貝匕首也不要了，丟在地上。他抱著腦袋，把耳朵折起來緊緊捂住耳朵眼，這家伙到現在還沒有搞明白那聲音是從哪來的。

格布看著面前的家伙，抬起手來，默念咒語。

Igni……

樹洞里的哥布林動都不動，全盤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是死是活，全看格布一動嘴。

在這關鍵時刻，格布卻猶豫了。

沒頭腦這個家伙，憑格布對他的了解，腦子很難轉彎，但是一旦轉過來了，就會一條路走到黑。

現在，他那小腦子里都是對于神明和未知的恐懼……

如果自己能在里面塞進去一點別的東西……比如對格布的服從。

這不就是，收小弟的完美機會么？

剛開始制定計劃的時候，格布對三人組中的蔫兒壞和沒頭腦是有拉攏之心的。

但是，蔫兒壞這家伙的壞心眼太多，再慣著他，自己可能都會被套進去。

不能為我所用，就不能留著。必須果斷除掉。做那件事情格布一點也不后悔。

智囊收不到了，菜刀倒是可以留著用一用。

格布看著面前的紅眼哥布林。

看來，你將會是我的第一個追隨者……

格布抬頭看天色，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小哥布林取消了火焰箭，召喚巫師之手，然后用樹枝把洞口封上，再用藤蔓一圈一圈地固定好——沒出五分鐘，格布把“沒頭腦”徹底封死在了那樹洞里面。

是時候，練習一下咱“馬格努比耶神選”的洗腦大法了。

三天三夜。

在這三天之內，格布每隔一個小時就去給沒頭腦進行一遍洗腦，然后用空余的時間來惡補《類人生物生態研究：哥布林與圖騰信仰》這本書——這本書雖然是人類寫的，但是書中的內容和格布體驗過的哥布林宗教習俗大體符合。

格布在這本書里學習了很多薩滿用語和話術，正好用來唬一唬面前這個傻小子，作為練習。

三天三夜，格布不斷得將“格布是馬格努比耶神選，你必須聽從馬格努比耶神選的指揮。”這條信息變著花樣傳遞到沒頭腦的腦子里。

不給他吃，也不給他喝，像熬鷹一般消磨著那哥布林僅存的反抗意志。

一開始，沒頭腦還會產生一些質疑的念頭，還會問馬格努比耶，為什么選擇格布這么一個小崽子作為神選？

一天過后，他不再問了，只是在洞里面亂喊亂叫。

兩天之后，沒頭徹底腦沒聲了。透過樹枝的縫隙，格布用棍子捅捅他，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還行，沒死，挺結實。

到第四天的黎明，格布覺得差不多了，對著沒頭腦隔空傳話，檢查洗腦成果：

“格布的話就是馬格努比耶的話。”

“是的，馬格努比耶大人。”沒頭腦機械地回答道，嗓子沙啞。

“格布讓你捅誰，你就捅誰。”

“是的，馬格努比耶大人。”

“格布讓你說什么，你就說什么。格布不讓你說，你就把嘴閉上。”

“是的，馬格努比耶大人。”

格布笑了。

成了。

當黎明的第一縷曙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照進樹洞里，格布用巫師之手將障礙物撥開。

“出來吧。”

面前的沒頭腦聽話地從洞里面鉆了出來。格布遞給他水和雞肉。他看著格布，一口沒動。

“吃吧。”

沒頭腦這才囫圇吞棗地把面前的食物一掃而空。

格布看著面前的人大吃大喝，這家伙仿佛變了一個哥布林，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他的身體雖然虛弱，但是眼神爍爍。眼中不再有恐懼和迷茫，只有一股愚蠢的堅定。

“你以后，不要叫‘沒頭腦’了，因為馬格努比耶給了你一個新的腦子。”

“您說的對。”

格布將一對熟鐵匕首從地上拾起，遞到紅眼哥布林的手中。他將它們接過，掂量了一下，插在腰間。

“以后，你就是馬格努比耶的雙劍——我命名你為：‘捅捅’。”

“捅捅。”紅眼哥布林重復道。

“捅捅，你的職責是什么？”格布問道。

“捅捅的職責是，捅您讓我捅的人。”

格布一拍手，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他媽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