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這個詞匯即便是一縣之長也忌諱莫深。

聯想起周翊去的州郡所在地，縣令頓時坐立不安。

“我馬上去一趟?！?

臨出門前，低聲問管家：“當日你派誰去見的水溶？”

管家說出一個名字，是縣衙里依附縣令的一個實權官員。

縣令皺皺眉，忍痛道：“殺了?！?

“是?！?

等縣令來到周府，只見大門敞開，牌匾上垂落兩朵白絲綢球。大門上就還有兩個被撕開的封條。徑直進入，穿過一個影壁，在正堂里看見周翊的背影，只見他腰背微佝僂，黑發中夾雜零星半點白發。

周翊望著腳下的干涸血印，好似聽見父親死亡時的哀嚎。

氣息指引不會錯。

族運就是在這里被斬斷。

這塊干涸血印，就是他最后一個直系族人死亡殘留。

“誰干的？”周翊頭也不回，語氣陰沉。

縣令本來還想周旋幾句，但周翊攤開一個卷軸，軸面上貼著一張金紙，紙張上墨色字跡如龍如蛇。

噗通！

縣令雙膝一軟，跪倒在金紙面前。

“崔……崔……”冷行順著頭皮流淌滴落，縣令渾身顫抖。

“是下河村的水漣干的?！?

“下河村？水漣？”

周翊轉過身，雙目通紅，抬起一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踹到縣令肩膀上，縣令哎呀一聲，徑直飛了三米撞到門檻上。

這一腳使用了靈力。

若不是周翊踹的肩膀、最后還收了幾分力，光這一腳便能將縣令踹死。

“區區懦弱村民，怎么在家丁家仆的護衛下殺了我家人？”

“嗬嗬……”縣令低眉順眼：“周大人有所不知……”

“自從令尊得知你中了秀才，欣喜異常，連設酒宴，更是邀我暢飲好幾晚。”

“某一日，令尊說要送你一份大禮?！?

“我問他什么大禮？”

“令尊拿出了一紙押令，是他偽造的關于下河村村民私相授受、侵占山林湖泊的證據，押令里將小河村村民斥為無法無天、罪在不赦。依照律令，首惡當誅，從惡貶為奴仆發賣?！?

“沒想到的是，下河村還真有人侵占山林湖泊，便是那水漣一家?！?

“令尊做事不密，驚動了那兇人，于是他乘夜行兇，釀下慘案?！?

周翊聽完，牙齒緊咬。

惡狠狠瞪了縣令一眼，狗東西，真以為不敢殺你，還敢威脅我……

兇念轉了幾轉，周翊的手掌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一巴掌將縣令抽得牙齒飛出幾顆。

他到底只敢打一番，不敢殺了縣令。

暗暗悲嘆一聲：“沒想到是我害了父親他們?！?

那日周翊中了秀才，馬上給家人寄了書信，信上除開分享喜悅，他還談及一則傳聞……

想要成仙先讀書，先中秀才后當狗。

三十紅塵凝氣運，布衣寒門鍛金丹。

讀書、秀才、當狗……

周翊切切實實走完了這三步。

一朝中秀才，立刻從凡人晉升超凡、晉升煉氣期修仙者。周翊在信上吐槽，不知什么時候才能以紅塵凝氣運助力修行。

“父親竟然想將下河村的紅塵氣轉化氣運供我修行？”

“父親啊，父親，你怎么能有這種癡心妄想呢？”

“這一村村、一縣縣、一山山、一郡郡……所有的紅塵氣都是有主的啊。主人不施舍，家犬怎么能偷吃呢！”

周翊哀嘆。

縣令的威脅一下子戳中他的軟肋。

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件事捅出去，否則死的就不是他的直系親屬了。

至于殺人滅口？

縣令雖然是普通人，但他到底是縣令，有官身。

打狗還要看主人。

更何況，他周翊和縣令都是狗，只不過一個是趕山犬，一個是守門犬，兩人地位相同。若不是借著貴人金紙手書的虎皮，縣令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卑微。

“水漣一家都有什么人？”周翊問。

“寡母、老大水漣、老二水泓、老三水滔、老四水涴、老五水溶。一家所有人?！?

“才六口人？”

“確實只有六口?！?

“不夠?！?

不夠？

跪得端端正正的縣令抬起頭，暗自思忖‘不夠’是什么意思？人家一家確實只有六口人，難不成還嫌少？

突然，縣令恍然大悟。

“下河村水氏，以水漣為首的愚昧村民，伙同親族十五人，侵占山林，其罪當誅。懇請周大人代為追捕，反抗者但殺無赦?！?

十五人……夠了吧。

再多就容易引起注意了。

眼看三十年之期就在今年，村民可不能一次性死太多。

周翊依舊不甚滿意，但知道十五人已經是縣令能遮掩的極限。

周翊轉身朝著正堂深深彎腰，

“父親，兒去為您報仇了?！?

……

白天。

下河村成年人都去田里忙碌，村道旁的林蔭下，兩三個老者無力的依靠著大樹，瞳孔渾濁。

嘚兒嘚兒嘚兒。

“水漣家在哪里？”周翊騎在馬上，用馬鞭指著一名老者詢問。

“往前，高墻圍著的就是。”

“多謝。”

周翊抱拳道謝，而后用力揮鞭，凌厲的鞭梢如炸裂的鞭炮，答話的老者臉上立刻出現一條紅痕，緊接著紅痕綻裂，血珠一顆顆往外冒，十幾個呼吸就鮮血涂滿了老者的臉。

“一想到你也姓水便令我怒火叢生。”

被鞭老者很快沒了呼吸。

其余兩個老者呆愣愣望著這一幕。

“還有十四個……”周翊放過了剩下的兩個老者。

水漣家的高墻看得出來很新。

石塊和泥土壘砌的高高圍墻，在下河村是獨一份，周翊輕松找到。

咚咚咚。

咚咚咚。

沒人答應。

正當周翊準備破門而入時，隔壁農家小院有人吆喝：“水漣他們都在鏡湖。”周翊詢問清楚鏡湖的方位后，驅動馬匹加快速度趕去。

農家小院里。

水漣四叔疑惑的從門縫里收回目光。

“嫂子和小涴他們不是在親戚幫忙嗎？為什么水漣讓我說他們都在鏡湖……”

前段時間，水漣提著禮物找上門。

拜托他，如果遇到有陌生人來找他們，統一指到鏡湖去。

“發生什么事了？”

……

“風光倒是不錯?！?

周翊翻身下馬，打量刻有‘鏡湖’字樣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