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好再來”賓館的廉價燈光將房間映照得有些失真。

蘇爽站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在布滿灰塵的窗玻璃上劃過。

目標(biāo)已經(jīng)鎖定——導(dǎo)演張默，劇本《囚鳥》。

這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破局之路。

但，路要一步步走。

“零，”蘇爽在心中下令，“調(diào)取導(dǎo)演張默的所有公開信息，包括但不限于聯(lián)系方式、近期可能的活動范圍、生活習(xí)慣、性格評估及社交圈分析?！?

【指令收到。正在整合信息庫……檢索行業(yè)數(shù)據(jù)庫、公開新聞報道、社交媒體痕跡、訪談記錄……】

系統(tǒng)界面飛速滾動。

【目標(biāo)：張默。年齡：58歲。行業(yè)標(biāo)簽：才華橫溢、老派固執(zhí)、脾氣火爆、極度厭惡資本干預(yù)、社交回避傾向?！俊局饕删停涸鴳{借電影《熔爐》獲得金獅獎最佳導(dǎo)演提名，多部作品入圍國際A類電影節(jié)。】【當(dāng)前狀態(tài)：因堅持藝術(shù)理念，拒絕向投資方妥協(xié)修改劇本，已三年無新項目啟動，經(jīng)濟狀況堪憂，行蹤不定?！俊疽阎?lián)系方式：公開工作室電話（已停機）、私人手機號（關(guān)聯(lián)多年前采訪，大概率已更換）、郵箱（公開郵箱長期無人打理）……】【綜合評估：常規(guī)途徑接觸成功率低于1%。】

蘇爽看著那一連串失效的聯(lián)系方式，眉梢微挑。

果然是個難搞的主兒。

如果是以前的蘇宛晚，面對這種情況，恐怕早就束手無策，打退堂鼓了。

但她是蘇爽。

前世作為頂尖特工“魅影”，越是難啃的骨頭，她越有興趣。

“分析他近一年內(nèi)所有可追蹤到的非公開活動痕跡，”蘇爽再次下令，“包括但不限于交通卡記錄、非現(xiàn)金支付記錄、監(jiān)控模糊影像匹配……找出他的日常行為模式和可能的高頻出現(xiàn)地點。”

【收到。啟動深度數(shù)據(jù)挖掘……對比城市監(jiān)控網(wǎng)絡(luò)……分析消費習(xí)慣……關(guān)聯(lián)時間戳與地理位置……】

這一次，系統(tǒng)運行的時間稍長了一些。

幾分鐘后，一條新的信息彈出。

【數(shù)據(jù)交叉驗證結(jié)果：目標(biāo)人物張默，在過去六個月內(nèi)，有17次非固定時間出現(xiàn)在城西‘老樹咖啡館’附近區(qū)域的監(jiān)控影像中，時間多集中于上午九點至十一點。該咖啡館毗鄰西城電影大學(xué)，符合其身份背景。推斷：‘老樹咖啡館’為其近期高頻活動地點之一?！?

“老樹咖啡館……”蘇爽默念了一遍，唇角微勾。

很好，魚兒，上鉤了。

……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

老樹咖啡館。

這家咖啡館正如其名，門前有幾棵枝繁葉茂的老樹，店內(nèi)裝修也帶著一種復(fù)古的木質(zhì)調(diào)，光線偏暗，氛圍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和淡淡的書卷氣。

來這里的客人，大多是附近電影大學(xué)的學(xué)生，或者一些看起來有些年紀、氣質(zhì)沉穩(wěn)的業(yè)內(nèi)人士。

蘇爽穿著一身從原主舊行李箱里翻出來的、最簡單低調(diào)的米色風(fēng)衣和牛仔褲，素面朝天，長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而銳利的眼睛。

她找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視著整個咖啡館。

幾分鐘后，一個身影推門而入。

來人約莫五六十歲的年紀，頭發(fā)花白，有些凌亂，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夾克，臉上皺紋深刻，表情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執(zhí)拗和不耐煩。

正是張默。

他似乎是這里的?？?，熟門熟路地走到吧臺，點了一杯手沖，然后端著咖啡，徑直走向一個靠墻的、更為僻靜的卡座。

從始至終，他沒有看周圍任何人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蘇爽靜靜地看著他坐下，從隨身的舊帆布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和一支筆，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神情專注。

時機差不多了。

蘇爽端起自己那杯幾乎沒動過的咖啡，起身，腳步平穩(wěn)地朝著張默的卡座走去。

在她靠近卡座還有兩步距離時，原本低頭寫著什么的張默，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

那雙眼睛雖然有些渾濁，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帶著審視和濃濃的不悅。

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蘇爽臉上，認出她是誰時，那份不悅瞬間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嫌惡和怒意！

“蘇宛晚？！”張默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火氣，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你怎么會在這里？！晦氣！趕緊滾，別臟了我的地方！”

他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那份厭惡卻刺耳無比，引得周圍零星幾個客人好奇地側(cè)目。

蘇爽仿佛沒有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惡意，也沒有在意周圍的目光。

她站定在卡座旁，神色平靜，甚至微微頷首，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尊重，卻不顯絲毫卑微。

“張導(dǎo)，久仰大名。我今天來，是為了您的劇本，《囚鳥》?！?

她的聲音清冷悅耳，與張默那帶著火氣的粗嘎嗓音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默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眼神里的鄙夷更重了：“《囚鳥》？就憑你？一個靠臉上位、私生活亂七八糟、連演戲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花瓶，也配提我的劇本？”

“滾滾滾！我沒時間跟你這種人浪費口舌！”他揮了揮手，像是在驅(qū)趕蒼蠅。

面對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蘇爽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

“張導(dǎo)，您說得對，我之前的名聲，確實不怎么好?！彼谷怀姓J，話鋒卻陡然一轉(zhuǎn)，“但名聲是名聲，作品是作品。我認為，《囚鳥》是一部偉大的作品，而林薇，是一個值得被所有觀眾記住的角色。”

張默臉上的不耐煩更甚：“那又怎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難不成你還想演林薇？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為什么不呢？”蘇爽反問，目光坦蕩地迎上張默那充滿審視和懷疑的眼睛。

她沒有急著辯解，而是直接切入了對劇本的理解：

“《囚鳥》這個名字，取得極好。林薇，她不是囚于生活的困境，不是囚于丈夫的背叛，甚至不是囚于那個封閉的小鎮(zhèn)。”

“真正囚住她的，是她自己內(nèi)心那座無形的牢籠。是她從小被灌輸?shù)摹J命’，是她對改變的恐懼，是她靈魂深處那份被壓抑到極致的、對自由的渴望?！?

蘇爽的聲音不高不低，語速平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張默耳中。

張默原本煩躁的表情，微微一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蘇爽繼續(xù)說道：“很多人覺得，林薇的麻木，是哀莫大于心死，是徹底的認命。但我認為不是?！?

“那不是認命，那是火山爆發(fā)前最后的地殼運動，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最死寂的寧靜。她看似平靜地接受一切，實則是在積蓄力量，等待一個徹底爆發(fā)，將所有枷鎖焚燒殆盡的契機。”

“所以，當(dāng)她最后選擇用那樣慘烈的方式毀掉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時，那不是悲劇，也不是所謂的‘黑化’。”

“那是她作為一個人，在被徹底物化、被剝奪了所有尊嚴之后，所能發(fā)出的，最本能、最決絕、也是最自由的吶喊！是她，真正活過的唯一證明！”

一番話說完，咖啡館內(nèi)仿佛陷入了某種奇特的寂靜。

張默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爽，眼神復(fù)雜難明。

有震驚，有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被觸動后的激賞！

他創(chuàng)作《囚鳥》多年，和無數(shù)投資人、制片人、甚至演員談過這個本子，卻從未有一個人，能像眼前這個聲名狼藉的女演員一樣，如此精準(zhǔn)地剖析出林薇這個角色的靈魂！甚至比他自己想的還要透徹！

“你……”張默的聲音有些干澀，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前傾著問道，“你看過我的劇本？是從哪里弄到的？你…你怎么會懂這些？”

蘇爽看著他眼中那不再是純粹厭惡，而是摻雜了強烈好奇和探究的神色，知道自己賭對了。

“我看過，機緣巧合之下?！彼龥]有解釋來源，“并且，我深愛這個故事，深愛林薇這個角色。”

“我知道，以我現(xiàn)在的名聲，想讓您相信我能演好林薇，很難?！碧K爽的目光平靜而真誠，“所以我今天來，不求別的，只求張導(dǎo)您給我一個試鏡的機會?！?

她微微欠身，語氣鄭重：“零片酬出演。只要您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試一次。如果試鏡后，您覺得我不行，我立刻走人，絕不糾纏?！?

零片酬？！

張默再次被震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她明明站在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本該是焦頭爛額、急于洗白的時候，卻愿意為了一個前途未卜、甚至可能永遠無法面世的角色，做到這個地步？

是為了炒作？還是……她真的懂《囚鳥》？真的懂林薇？

張默的心，第一次動搖了。

他沉默了良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粗糙的邊緣，眼神在蘇爽平靜而堅定的臉上來回逡巡。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重重地哼了一聲：

“……零片酬？呵，你倒是豁得出去！”

他盯著蘇爽的眼睛，帶著最后一絲審視：“行吧！看在你好像確實讀懂了點東西的份上，我給你這個機會！”

“三天后！下午兩點！城南廢棄的第三倉庫！我只給你十分鐘時間！”

張默的語氣依舊帶著他特有的生硬和火氣：“你給我記住了！要是到時候演得跟狗屎一樣，就給我立刻滾蛋！別指望我給你留面子！”

蘇爽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

“謝謝張導(dǎo)。”她再次微微欠身，“我一定準(zhǔn)時到。”

說完，她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干脆利落地離開了咖啡館。

留下張默一個人坐在卡座里，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筆記本上剛剛勾勒出的林薇的某個神態(tài)草圖，眼神復(fù)雜，久久不語。

蘇爽走出咖啡館，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瞇了瞇眼，感受著那份久違的暖意。

【恭喜宿主，成功獲得試鏡機會！第一步，拿下！】系統(tǒng)零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

【不過，張默那老頑固可不好糊弄。三天時間，你有把握嗎？需要兌換什么演技輔助道具嗎？看在你今天表現(xiàn)不錯的份上，給你打個八折哦！】

蘇爽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道具？”她輕輕抬手，遮了遮眼前刺目的陽光，語氣中帶著絕對的自信。

“對付這種只認實力的老派導(dǎo)演，任何投機取巧都是對他的侮辱。”

“這一次，”她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要用真正的演技征服他?！?

《囚鳥》，林薇。

這個挑戰(zhàn)，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