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落部族附近，小溪中潺潺水流清澈見底，調皮的魚蝦在其中游曳，宛若空游無所依。

王啟赤著腳浸入冰涼的溪水中，驚起一尾小魚，他找到一塊被溪水沖刷后光滑的石頭，這是他選中的磨刀石。

把包裹鐵片的布條解開，王啟俯下身去，精心打磨這把鍛造出來后，未開鋒的鐵片。

鐵片長約四十厘米，說是像匕首，其實已經接近一些砍刀的大小。

而王啟打算在打磨后，在鐵片一側裝上木棍，做成柴刀使用。

這是他在這個時代鍛造出來的第一把武器，所以他很有耐心。

清晨的陽光折射成稀碎的金箔，在嘩嘩溪水中翻騰。

“霍霍”磨刀聲響起，似乎永不停歇，微風徐來，吹動王啟一頭雜亂的頭發，時不時把視線遮擋。

“等這柴刀磨好后，是不是該剪一剪頭發了？”

王啟來到這個部族已經好幾個月，原本被精心修剪的頭發已經很長，會隨著動作遮擋視線。

部族內的族人們，他們習慣了用草繩或者獸筋把頭發束在腦后。

王啟覺得實在是太麻煩了，且在這遠古時期，留長頭發的話，不經常清潔，那茂密的毛發只能帶來各種跳蚤虱子……

這么想著，王啟的動作不停，把手中灰黑的鐵片打磨出锃亮的銀光。

用手撫摸，變窄的刀刃已經感覺到些許鋒銳，要不了多久，他手中的這把刀就該打磨完畢了。

“等到這把柴刀磨好，接下來便是煉銅了。”

“煉銅的話，步驟其實和煉鐵區別不大，但有一點。”

“那便是銅器本身質地較軟，想要做成武器的話，需要加入錫和鉛融合，才能做出能用的器具。”

“但若是用銅制作鍋等器具，便不能添加錫和鉛，因為錫雖無毒，但加熱后產生的氣體有毒。”

“鉛的話更不用說，這玩意毒性更加猛烈。”

“所以到時候……還是想辦法用鐵來制作鐵鍋等器具好了，銅這玩意，是古代先民在掌握煉鐵前所用的技術。”

“但我已經掌握基本的煉鐵方法，更好的煉鐵法子也有，只是目前無法實現。”

“所以在那之前，可以用銅器來分擔一部分煉鐵的消耗。”

“以及，”王啟腦海中回想起在博物館看過的那些青銅器。

“其實一開始，剛煉出來的銅器是金色的，在古代更是被人稱做金器。”

“而只有經歷了幾千年的歲月沉淀，金色的器具表面被歲月腐蝕，變成青色，才形成了后世的青銅器。”

“古人可不傻，只有代表尊貴莊嚴，金燦燦的銅器，才能夠作為祭祀器具來使用！”

這么想著，身后突然傳來涉水的聲音，王啟轉過頭去，兩位少年拎著捕魚籠從上游有說有笑的走下，來到王啟面前。

“王啟大哥，今天又是豐收的一天！”

石千里湊上前來，把捕魚籠內滿滿當當的收獲給王啟觀看。

魚蝦，烏龜，王八應有盡有。

看著籠內，王啟似乎想起什么，他舔了舔嘴唇開口。

“不錯啊，有這些東西，加上千西部族送來的稷米，可以整一鍋河鮮粥了。”

“什么是河鮮粥？”少年問道。

“就是河內捕獲的各種新鮮魚類，如蝦米，小鯽魚，王八，等收拾好。”

“把它們清洗干凈，放入鍋中和稷米一起燉煮，只需要加入一點點的鹽巴，那味道真是鮮不可言！”

作為后世的美食愛好者，王啟也在網上學過不少食譜。

而自廣府地區的海鮮粥，因為不需要什么調料，便成為來到這個世界后，最容易復刻的一道佳肴。

王啟一番描述下來，直把少年聽的吞口水，石千里當機立斷開口道。

“那還等什么王啟大哥，我們這就開始做吧！”

“我可以去部族內拿來稷米和陶鍋，”石小魚也在一旁開口。

“也好，”王啟聞言也饞了，看了一眼天色，不覺間已經接近午時。

王啟低頭看去，手中的鐵片經過一上午的打磨，大半刀身已經變成銀白色，猶如一灣清泉，在陽光下閃耀寒光。

“正好試試這把新刀的鋒銳！”

說干就干，王啟當即拎著魚籠走向溪岸，把里面還活蹦亂跳的獵物取出，就地開始宰殺清洗。

鋒利的刀刃輕易的便劃開魚兒的肚皮，王啟隨手把內臟擠出，在溪水中洗干凈。

有了新刀的加持，王啟很快把所有東西準備完畢，石小魚也拿來陶鍋和一些稷米。

石千里在溪岸邊升起火堆，王啟裝了大半陶鍋水，放入淘洗干凈的稷米。

看著一粒粒黃澄澄的稷米，王啟不由感嘆，在這個時代，五谷反而成為了奢侈品。

把準備完畢的陶鍋放在火堆上燉煮，不出一會兒，鍋內便開始咕嘟咕嘟冒泡，隨著稷米在沸水中不斷翻滾，王啟不由感到有些可惜。

這頓河鮮粥，唯獨少了一樣東西，那便是后世隨處可見，名為姜的一種調料！

“據歷史最早的記載，姜在商周時期才真正出現，且似乎不是中原本土作物。”

“姜生性喜熱，生活在熱帶地區，而中原發源地，河南河北等，只是亞熱帶，溫帶氣候，所以沒有姜也是理所當然的。”

“煮粥沒有姜，味道少一半啊……”

王啟感嘆著，看到鍋內的稷米被煮的差不多后，便把已經收拾干凈的蝦蟹王八倒入，再次燉煮大約十分鐘過后。

再放入片好的魚片，撒上一把鹽，僅僅攪拌了不到一分鐘，王啟便把鍋兒拿出火堆。

魚片不能煮久，不然就不夠滑嫩。

“好了，開吃吧！”

三人拿著木碗，每人裝上一大碗，坐在溪岸邊樹蔭遮蔽的一塊大石上。

清涼的風兒襲來，就著面前在正午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溪水，喝著滾燙的熱粥，別有一番風味。

不一會兒，三人竟是把滿滿一大鍋粥喝完，石千里更是拍著鼓鼓的肚皮，沒形象的躺下，意猶未盡道。

“王啟大哥，這是我迄今為止喝到過最好的一鍋粥，真想天天喝啊！”

“這個嘛……”王啟笑道，“如果稷米夠的話倒是不難。”

“我去領米的時候，有問過，”石小魚在一旁開口，“剩下的稷米也就夠部族內所有人吃上三天。”

“再想吃的話，也許就要等到秋季稷米豐收了。”

“那還真是可惜……”石千里雙手枕著后腦，看著頭頂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樹葉。“說起來，王啟大哥，要是能拿文鰩魚做粥喝，那就更好了。”

“文鰩魚？”王啟偏頭看去，少年眼眸中透露著渴望。

“是啊，石從巫祝告訴我們很多東西，”石千里如數家珍，“比如說很好吃的嘉果，很好吃的五色果，很好吃的祝余草，很好吃的文鰩魚，還有很好吃的……”

“等等……”王啟面露古怪，“怎么全是很好吃的……”

“因為千里他只記得下這個，”石小魚躺在另一側，沒好氣的開口。

“爺爺明明說了很多，礦物，地脈，以及各種危險異獸，但千里他只記得哪些好吃了。”

“因為那些東西真的很難記，”少年嘟囔著。

“也就那些好吃的容易記住，比如說文鰩魚，聽說味道酸酸甜甜的，整個部族，也就只有石從巫祝年輕時候吃過。”

“還有祝余草，聽說吃了后和嘉果一樣不會饑餓，但這個東西，就連石從巫祝也沒有吃過。”

“祝余草，還有文鰩魚……”

王啟接住一片落下的枯葉，手指把葉片碾碎，腦海中搜尋山海經上的記載。

“祝余草出現在南山經的鵲山，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饑。”

祝余草長得很像是韭菜，開著青色的小花，人吃了就不會感到饑餓。

“而文鰩魚則出現在西山經中，泰器山的記載中。”

“泰器之山。觀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鰩魚，狀如鯉魚，魚身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東海，以夜飛。其音如鸞雞，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見則天下大穰。”

觀水發源于泰器山，向西注入流沙，水中有很多文鰩魚。

這種魚形似鯉魚，身體大體和魚一樣，只是多了一雙鳥的翅膀，身上有青色的花紋，頭是白色的，嘴巴是紅色的，常常從西海游到東海，夜里才會飛行。

會發出和鸞雞一樣的名叫，味道酸中帶甜，吃了可以治療瘋癲病癥，這種魚出現了就預示著天下將要豐收。

王啟思忖道，“泰器山和不周山同屬于西次三經，是同一山脈的，雖然兩座山之間隔著超過千里的距離，但是石從巫祝說吃過文鰩魚……”

王啟向石千里詢問道，“千里，石從巫祝有說過，他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吃過的文鰩魚嗎？”

“好像有說過吧？”石千里撓著頭，“但我想不起來了。”

石千里當時只記得文鰩魚很好吃，味道如何，至于地點……

王啟頓感無語，好在一旁還有位靠譜的少年，石小魚嘆著氣開口。

“爺爺有說過的，其實文鰩魚河水上便有，而且正好是夏季時節。”

“文鰩魚會在這個季節從下游往上，最終游過不周山而去，爺爺說它們是要繁殖？”

“夜晚的時候，文鰩魚會從水下躍出，張開它們的翅膀沿著河岸飛行。”

“它們雖然沒有太多攻擊性，速度卻不慢，且身上的鱗片極其堅硬，哪怕是黑石箭頭也無法洞穿。”

“但爺爺不一樣。”

石小魚指了指眼睛，“石從爺爺成為三階靈巫的時候，能夠用靈氣加持己身，能做到夜間視物，以及把靈氣附著在箭羽之上，所以才能在壯年時期捕獲文鰩魚。”

“但我們……”

“我們也未必不能做到！”王啟在一旁笑著開口，“如果石小魚你說的，靈氣附著，和夜間視物的話，這些手段我已經會了！”

“……”

“啊？！”

王啟的話語驚的石小魚猛地從大石上躍起，他整個人面頰抽搐，看著王啟說不出話語來。

好一會兒，石小魚才從喉嚨擠出話語，“王啟大哥……你現在不還是一階祈巫嗎？”

“對啊，”王啟點點頭，“但三階的手段，慢慢摸索著就學會了。”

“……”

“是……王啟大哥你的話，”石小魚嘴角抽搐，“也……也算是正常吧。”

“那這么一來，王啟大哥你豈不是真的能試著去抓捕文鰩魚了？！”冷靜下來后，石小魚面露期待。

“石從爺爺說過，文鰩魚可不止能治療瘋病，它的肉本身就是上好的補品，能夠滋補肉體，加快靈氣吸收。”

“加快靈氣吸收？！”王啟眼神亮起，這不就是他現在所最欠缺的嗎！

雖然共工說他只要慢慢修煉，總能進入二階卜巫，但如果能加快這個速度的話，肯定要去試試。

“看來這文鰩魚，不得不抓了！”

說干就干，王啟當即從石頭上躍下，把身上的柴刀用布捆綁，他打算回去先讓木匠幫忙做個刀把，會更好使用。

再去向石玉大哥問些黑石箭頭。

還有便是……

“也不知道河水那邊的蠻蠻退卻了沒有。”

王啟很快回到部落，找到狩獵歸來，正在清點獵物的石山詢問。

“河水中的蠻蠻，我一直讓部族內的戰士們日夜觀察，就在大概幾天前，河水進入枯水期間，已經看不到蠻蠻的蹤跡了。”

石山如實回答，然后詢問王啟，“王啟你是想去釣魚？其實就在這幾天，部族戰士們其實已經準備出發釣魚了。”

“到時候可以一同前去。”

“是也不是，”王啟回道，“我確實要釣魚，但釣的不是水里面的魚，而是水面上的魚兒。”

“水面上的魚？”石山聞言眉頭微皺，隨即反應過來，“你要去獵文鰩魚？”

“也對，王啟你已經能夜間視物，且能夠把靈氣加持在武器之上，確實達到能捕獲的條件了。”

石山面露思索，然后抬起頭來看向王啟，“捕獲文鰩魚需要的東西，我都能給你提供。”

“石山族長，這個倒是沒什么需要幫忙的，但另外的事情，確實有一件。”王啟笑著把腰間的東西遞上前去。

“石山族長看看這個。”

“這是什么？”帶著心中的疑惑，石山接過被布條包裹的長條物體，隨著布條一層層落下，一泓明亮的利刃映照出他的面容。

石山的呼吸頓時沉重起來，“這個東西是？！”

他用手指撫摸著刀刃，那鋒銳的光澤讓他想起，一項被石落部族遺失幾百多年的技藝。

那項技藝，名為冶鐵！

而在幾百年后，這項技術被一個外族之人，重新帶回了石落部族！